人要坚持一个承诺，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今年的生日，张为康其实最想哪里都不去，就想在马家庄跟马明涵在一起，吃点家常便饭就可以。可是，他还想着跟陈静璇的约定，12月31日，这一天，要永远在一起过。

    就在这天，张为康接到了潘筱晨的电话，问怎么安排，还说是替陈静璇问的。而马明涵也早早的给他打了电话，说要给他庆生。张为康也知道，马明涵所说的庆生，其实也就是跟平常一样在一起就是了，肯定也没什么特别的节目，但就是这样，他也很想跟马明涵在一起。

    张为康很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才给潘筱晨说，今年就不在一起了吧！潘筱晨知道张为康今年不比往年，马上要结婚了，还能撇下未婚妻出来跟别人一起过生日吗！她苦涩的一笑，说，好吧！

    张为康觉得很对不起潘筱晨，但也只是说了句，谢谢你。

    陈静璇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她很快给张为康打过来电话，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斥道：“没出息的东西，找了个女朋友就这样了啊！你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会怎样呢！真没意思，还记得以前的约定吗！”

    听着她诘问自己，张为康只有苦笑着摇头。

    他这个时侯就是一门心思的想跟马明涵在一起。

    哪怕就是跟马明涵一家子简单的的吃一顿家常便饭，只要能看着马明涵在身边走来走去，他的心里就觉得特别的踏实。而等着马明涵收拾完碗筷，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时，张为康更是觉得这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马明涵话不多，但是却让你感觉不到寂寞。她的一只手总是拿着一串钥匙来回的在手里晃动，另一只手却抄在张为康的上衣口袋里。让你知道她在依赖着你，始终在你身边。

    张为康话也不多，有时候还在想着心事，马明涵这时候绝不会去打扰他。有时候，张为康会伸过手去，握住马明涵外面的手，把手拉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心手背。而这时，马明涵也是异常安静。两个人似乎通过这无声的接触在彼此交流着内心的感受。

    转了一圈就差不多到了村委大院门口，就要分开的时候，或者张为康主动，或者马明涵主动，两个人总会在一起拥吻着，然后不舍的分手。当然今天是马明涵主动了，因为今天是张为康的生日嘛！

    张为康想自己真的应该结婚了，他有时候觉得心累，想要把自己这颗漂泊的心固定在一个点上，那么可能家庭就是这个点。

    说不清楚是从哪天开始，政府大楼的同志们又有了新的议题，就是年底的干部调整，最适合大家交流也是大家最名正言顺在一块讨论的地点就是政府的食堂。不同单位的几个熟人往哪里一坐，这就开始了。自己单位的谁谁谁，你单位的谁谁谁，他单位的谁谁谁，凑在一起就是说不完的话题。往往一顿饭的功夫解决不了问题，几个人还要在大院里边走边聊，美其名曰吃完饭促进一下肠胃运动。

    这天下去吃饭，张为康看着有几桌的同志们看着自己的眼光有点异样，心里莫名的有点激动，难道自己也要有动静了。按理说，黄玉成那边应该也有回音了，除非是李素玉没有告诉他。这个理由很充分，黄玉成每天回去的那么晚，李素玉再忍不住嘟囔一句，万一引起口角，自己的事情拖延个十天半月也是很有可能啊！

    张为康目光所及，正好看见楚海刚刚选好了菜，放到了一个空桌上，然后转身去盛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张为康赶紧胡乱的拿了几个馒头包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把托盘放到了楚海的对面，接着去拿筷子，等回来的时候楚海已经坐下了。

    张为康装作意外的说：“哎，楚部长，你也坐这里了啊！”

    楚海应了一声，张为康就在对面坐下了。

    就在这时，文宽田端着托盘也凑到了桌前。

    这样，三个级别相当，但是位置权力却绝不相同的领导干部就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虽然桌旁还有几个空位，但是别人一看这三个人的级别也就不好意思往这边坐了。

    餐厅里的就座很有规律，大体是级别相当的坐在一起。比方说如果这一桌都是各部门的一把手，那么一般情况下，部门的副职就不会出现在这个桌子上。再有，如果这个都坐满了，你仔细观察的话，大体都是大头兵，平民百姓。当然这是一般原则，也有那种不看眼色的愣头青小伙子或者不认识领导大驾的，也就不管你是什么领导了，也就不合时宜的坐在了领导旁边。但总体来讲，还是比较符合一个规律，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爱王八”。

    张为康看到文宽田坐下，虽然多少有点失望，但是还是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楚海也微笑着跟文宽田打了招呼。

    “怎么？组织部的领导找为康提前谈话啊！”文宽田开玩笑。但是这种话题有时候是真真假假。

    这个时侯，组织部找谈话肯定就是好事啦。

    张为康撇了文宽田一眼，意思是你就瞎掰吧！

    可没想到楚海却说了一句：“为康现在的级别可轮不上我一个小小的副部长谈话啊！要谈话的话怎么也得赵部长了啊！而且最低也是赵部长啊！”

    张为康奇怪的看了楚海一眼，在印象里，楚海说话可是一直比较严肃的，从来不开这种玩笑话。在他印象里，组工干部可是都惜言如金啊！

    “你看吧，可不是我一个人说啊！连楚大部长都说了啊！”文宽田笑着说，脸上似乎还带着羡慕。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为康现在是副处，下一步解决正处，当然要赵部长找谈话，说不定还要柳书记亲自约见！”虽然是说笑，但是楚海表情很严肃。

    张为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说话，他仔细分析这两个人的话里的虚实。难道现在真有了结果，自己真的有戏。张为康心里大为激动。

    “今天星期二，应该有鸡腿吧！我还没过去拿呢！”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张为康故意把话题转移到了今天的饭菜上。

    “唉！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文宽田叹了口气，“我熬到快四十岁了，才好不容易因为下派解决了副处，现在好了同样提的副处，人家为康马上就是正处了！”

    “那我呢？还不是一样！”楚海说道。

    “你啊，组织上的人还用愁吗！”文宽田话里也有深意。

    “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怎么说的跟真的一样！就好像我明天就是正处一样！”张为康听着文宽田说的言之凿凿，故意试探着问。

    文宽田瞪大眼睛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楚海。

    这时，楚海稀里哗啦的收拾托盘，说：“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剩下的两个人一鄂。

    等楚海真走了，文宽田诧异的看着张为康，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听文宽田这么问，而且楚海一副故意躲开的样子，张为康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诧异的答道：“我知道什么？”

    文宽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没想到，下午一上班，方建民就把张为康叫到了办公室。

    张为康心下忐忑，悄声的推开方建民半掩的房门。

    方建民坐在桌前，一脸沉思，而且不停的用手指背敲击着桌面。

    看到张为康进来，方建民的姿势保持没动，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张为康坐下。

    “你知道了吧！”如果不是张为康刚才吃饭的时候跟楚海、文宽田的一番话，方建民的话肯定让张为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建民这句话，让张为康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如果说不知道的话，明明刚才有所耳闻，如果说知道的话，肯定会给方建民一种错觉，就是自己做了工作，是有关系有背景的。

    他这一犹豫，方建民看了他一眼，说：“恭喜你啊！就要解决正处了！”

    “哦，真是这样啊！刚才在下面听文宽田说，我还不相信呢！”张为康惊喜的说，这次绝对不是装的。年纪轻轻的能解决正处，这在清河区也是屈指可数啊！叫谁能不高兴呢！

    “当然，现在说为时还早！这是赵部长上午才告诉我的！还要等常委会研究通过才行！但是赵部长既然提前跟我透露了，常委会上肯定没问题！赵部长和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握不住自己，出什么乱子，否则的话一切前功尽弃！”方建民说的很严肃。

    张为康使劲的点头。

    “你知道，你这么年轻就能提正处，特别是来到局里不到两年，就要提为正处级的副局长，难度是有的，你看看咱局里干了多少年的副处级副局长的，这次也没得动。当然，尹云例外，她今年刚受了处分，得等两年！不过你这两年在局里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组织上在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也是极力推荐！像咱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当然要极力争取才是！唉！可是我也是有压力啊！毕竟局里不是铁板一块，我还要给其他的同志们做工作啊！”方建民还是很严肃，而且这时候的脸色明显是带着压力。

    听方建民这样说，张为康当然是极为感激，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方建民在推荐自己时起了多大作用。但是张为康明白，下一步局里同志们的工作是完全要靠方建民给做的！

    先不去管这个问题，先把领导提醒自己的做到再说。首先张为康是要严格遵守作息制度，早晨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一点都不能马虎；第二，虽然自己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但是也要严格做到上班时间不干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不上qq聊天，不到联众下象棋；最后，低调低调再低调。尽管已经做得比较好，但是张为康决定在同志们面前要更加注意文明礼貌，尊老爱幼，团结同志，尊敬大小领导，在同志们面前不端领导架子。甚至主动为普通同志开门引路。

    第一条和第三条好做，关键是第二条。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能干，确实有点要求过高，不过张为康决定坚持。那闲下来怎么办呢，张为康就一直在琢磨自己提正处下一步的各个环节。然后突然就想起了，方建民找自己谈话的那天，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的严肃，甚至是压力很大呢！他为什么压力很大呢！张为康一直在分析这个问题。

    也巧，这个张为康冥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第二天在餐厅里找到了答案。他在餐厅里碰到了老米、老赵，这两个人已经是属于行将入木的官场人了，说话当然也就不太在乎了。

    话题的起因也是因为这次的干部调整，看起来这两个人可能不知道张为康也在这次的调整人员之中，而且还是正处。

    这次大家的中心议题是关于领导如何用人，老赵说有一副对联，上联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说你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行”，横批叫“不服不行”。

    他这一说完，大家都撇嘴了，说老掉牙的对联了还在这里卖弄呢！

    老赵撇了撇嘴，用手拿下嘴角的一颗米粒，说道：“别着急啊，现在还有新解！”

    看着老赵要抖料了，大家精神一振，张为康也笑着凝神细听。

    “现在叫‘不用不行’！知道吗，你们看黄河镇，为什么这几年就是不出干部呢！”老赵故意卖关子。

    张为康心想黄河镇就是清河区的事情，大家还能不知道。可一看大家，在座的可能都没听说过，都在竖着耳朵听着呢！

    “有一年，咱们区里安排了一位干部，到镇上干副镇长，结果年底人大选举，就没被选上。”老赵说到这里想点烟，被老米一下子给打掉了。

    老赵四下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这是餐厅，不是自己的办公室。也难怪，看着大家听得这么高兴，一激动忘了这回事了。

    “这一下子，领导震怒了！虽然没有直接批评镇委书记是怎么做的工作，居然让区委任命的干部给选下去了！但是据说直接安排这位镇委书记到了人大干了某个委员会主任，退休了事。镇上的副职领导一律数年不动，领导不挪窝，同志们怎么挪屁股啊！你说，不用能行吗！”老赵最后说道。

    “你说这个镇委书记傻不傻啊！你就是不让外派领导，不让这个镇长选上，可要是上面派来个副书记你不还是傻眼吗！副书记你们可管不着啊！不光这个书记傻，底下的同志也傻！这下好了，大家都别提拔了，都把腚捂烂了吧！”老米也发着感慨。

    听到这里，张为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方建民的压力大，如果自己下一步的考察通不过的话，就跟他有直接的责任，除非他不想进步，不想干这个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