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科长全名叫张文正。说实话，刚开始知道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张为康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年在平远阳光房地产公司，财务部的主管张其正就跟他差一个字，看起来也是很稳重的一个人，但是最后却出卖了温习文，让曾经的一把手差点身陷囹圄，致使公司易人。所以张为康刚到农业局，对张文正是抱着一点戒心的。他从温习文的下场，得到了深刻的教训，财务主管跟一把手之间的关系太重要了，找一个可靠的财务主管绝对是必须的。

    张为康坐在了财务科长的旁边，递给他刚才的发票，张文正拿过来正反看了一下，说道：“领导您得签字！”

    张为康愣了一下，虽然是一把手了，但他自己还远没有养成一把手的习惯，他笑着签了字，连说自己都忘了。

    趁着这个小插曲，张为康问他：“张科长在咱局里多少年了？”

    “嗯，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我80年参加工作，82年到咱们局里，嗯，有23年了！”看来做财务的对数字还是比较敏感，张文正记得很牢。

    “一直在财务上？”张为康说到了正题。

    “是啊！我一直在财务上，一开始是出纳，后来是会计，前后经历了7任局长了！”说到这里，张文正嘿嘿的笑了几声，带着点憨憨的感觉。

    “是吗！”张为康表示特别的惊讶，“那你可是农业局的元老了啊！”

    “元老算不上，但也是局里的老人了!老财务了！”张文正还是嘿嘿笑道。

    听他这样说，张为康不禁大为佩服，能经历数任主要领导而不倒，这个人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看着他憨憨的样子，也许就是他的保护色。其实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人精，是真正的聪明人。想到这里，张为康决定试探一下他。

    “这六千块钱饭费单子是不是有点多啊！”张为康故意装作心虚不懂的样子，其实他也就真的是没有概念，特别是主要领导的消费。第一次拿这样的单子，让局里报销，虽然不是他自己的消费，但是他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看领导的事情重要与否啦！”张文正语速平缓，不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圆滑回答，不仅如此，他的眼神脸色很严肃，就像是在实事求是的汇报工作。但这句话却是没有接触到什么实质问题，而且还把领导捧得很高：领导的事情都是重要的工作，不必计较。

    “唉，说实话吧，这是区里的一位重要领导让处理的一个单子，我也没办法！”张为康叹了口气，他不希望自己刚来就给财务造成一种印象，自己拿着农业局的钱不在乎。

    张文正听他这样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之情，他只是点了点头。

    张为康就明白，这样的事情在农业局是司空见惯的。由此可见，在其他部门都是很正常。但是他还是问张文正说：“方局长处理这样的单子一般都是多大数额的？”

    “嗯……说实话，我也都忘了！不过，每个领导都要处理一些非正常的东西，我们也不好过问，也都理解！”这次，张科长沉吟了半晌才说道。

    听他这样说，张为康有点愠怒，心说我就是了解一下其它领导的工作方式，借鉴一下，也没有特别的意思，有必要这么谨慎吗！虽然不高兴，但是他脸色不变，接着转移话题，询问了一下农业局的资金来源和当前的财务收支情况，这些都是领导必须考虑的问题，老张回答的非常的详细，简直是信手拈来，看得出来，他的业务非常的熟练。对这一点，张为康非常满意。

    谈的差不多了，张为康起身给他倒水，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张文正很有眼色，看到张为康一起身，就说：“领导您先忙！我过去处理一下单子，一会儿让小郭把发票给您送来。”

    张文正的这个反应，让张为康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只好说有空再向张科长请教。

    张文正憨憨的嘿嘿笑着说了一个字，行。

    一会儿小郭进来了，这是财务科的出纳，是个长得胖胖的女同志，刚刚休完产假，更是显得面团团的，白净胖乎。

    她把支票递给张为康，但明显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为康看出她的意思，就招呼她坐下。他这时候最想有同志给他汇报工作了，这样便于他了解情况。后来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每个单位里都会有打小报告的人，那是因为领导喜欢有人给他打小报告，因为这样可以了解到一些正常渠道发现不了的问题。

    “刚休完产假，还没来的及给领导销假呢！”小郭坐在那里拘禁的说。

    张为康说：“没事，你这不就算销假了吗！对了，这张发票是不是数额比较大啊！还要用支票？”

    “哦，现金也行，但一般数额较大的我们都用支票的，张局长！”小郭解释。

    “哦，一上来就报了张大单子！”刚才没从张文正那里套出什么东西来，张为康故意再说起这个话题，想看看从小郭这里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领导真是太自觉了！这很正常啊，习惯了您就知道了！”小郭嘿嘿笑着。好像是在开玩笑，可能觉得领导的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吧，语气轻松点能够拉近跟领导的距离。

    张为康笑了一下。

    这给了小郭鼓励，她又说：“其实有的领导临走几天报的单子有十来万都不止！您这点还真算不了什么！”

    哦！张为康惊讶的感叹了一声。他不是故作姿态，他真没想到方建民临走的时候居然会突击报销单据，居然没给自己说一声。可是他转瞬又想，只要人家方建民在这里当局长一天，人家就是这里的一把手，就有签字报销的权利，自己也奈何不了他。这没办法，财务上也没办法。尽管这样想了，但是张为康还是有点心疼，十来万的资金，就这样没经过自己的手白白的流出去了，现在可是自己当家啊！

    接下来，小郭又给张为康表了一阵决心，同时也隐晦的说了一些张文正的不满，说他走上层路线，跟前几任局长走的太近了等等。

    张为康本想问问怎么个近法呢，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陈静璇的电话。

    “张领导啊！了不得啊！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正处一把手了啊！你这小子爬的挺快啊！”陈静璇在那边揶揄着张为康。

    守着办公室里的下属，张为康不敢反驳，只好“嗯，嗯”的答应着，眼睛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小郭，心说怎么这么没眼色呢！看着领导打电话了，还不出去。

    他这一不说话，光哼哼，陈静璇可是来气了，她接着就讽刺家挖苦了：“哼哼啥，领导的架子还真足！小人得志，我呸！”

    张为康说有没法说，只得尴尬的咳嗽。

    好在这时候，办公室里的小郭好歹明白过来了，给张为康打了个手势，就转身出去了，还好把门也关死了。

    张为康这才说道：“对啊，就是当领导了怎么办？臭丫头！怎么跟领导说话呢！没数！”

    “好啊！你小子，本来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呢！你小子居然这样跟姑奶奶说话，我就不搭理你了！小人得志！”陈静璇还是那一句。

    张为康知道她是故意的发脾气，但还是低声下气的承认错误，请她原谅。

    陈静璇这才作罢，说道：“今天省里开常委会，决定要在你们清河区试点取消农业税了！我想着可能跟你们局有关，才打你们局里的电话找你，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是局长了！够牛叉的啊！”

    取消农业税确实是好事，对领导来说是出门露脸的好事，对自己来说，能够因此得到领导的欢心，当然也是好事。不过，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就大了。自己已经算是既得利益者了，再往上爬可能难度比较大了！但是柳文龙和孙鸣可就不一样了，人家都是可以更上一层楼的啊！

    所以，张为康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太多的兴奋，他倒是有点沉醉于自己的高升给陈静璇带来的意外惊喜。他厚着脸皮，一点也不谦虚地问道：“筱晨知道了吗？”他最想清楚潘筱晨知道自己的情况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陈静璇听他这样说，先是“呸”了一声，在那边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好吧！人家筱晨姐，怎么会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啊！不过，我会满足你的，我一会就告诉筱晨姐，充分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

    “好，改天请你们吃饭！咱现在是领导了啊！平远的酒店随便吃！”他想，自己是主要领导了，就不用限制在定点饭店了。

    “又是一个腐败分子！滚吧！我要忙了！”陈静璇恶狠狠的放下了电话。

    张为康笑着放下了电话，思路又回到了刚才跟张文正和小郭的谈话上来。

    跟张文正的谈话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张为康还比较恼火；而从小郭这里，张为康不仅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而且也谈听到了意外的消息，这些都是自己急需要了解，帮助自己早点进入情况的。表面看起来似乎小郭对自己更忠心一点，可仔细一想，财务上要是有小郭在，那主要领导的一举一动，她都有可能随时给泄漏出去。作为一个财务人员，还是张文正可靠的多！有了跟小郭的对比，张为康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张文正会在农业局财务室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也就是有了这个对比，张为康决定重用张文正，而小郭，下一步寻个机会把她调到别的科室算了！

    想到这里，张为康主意已定。

    他放下心思，刚刚准备在浏览下网页，这时赵春梅敲门进来了。

    看到领导端坐在办公桌前，赵春梅禁不住笑了。

    这时候看到赵春梅，看到自己的老部下，张为康倍感亲切，他明白赵春梅这一笑的含义。这里面既有对自己主持全局工作的衷心祝贺，也有变换了领导角色的些微不适应感。

    他赶紧走下来，让赵春梅坐下，自己忙着给她倒水。

    一看张为康忙活，赵春梅赶紧站了起来，说道：“领导咋这么客气呢！我自己来就行！”

    虽然话是这么说，张为康还是坚持给赵春梅倒上了水。

    赵春梅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看，原先你做分管领导的时候也没这么客气，现在当上了主要领导居然这么多事了！”

    张为康“嘿嘿”一笑，说道：“见到你们我总觉得感情不一样！”

    赵春梅被张为康的这句话小小的感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既然领导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也想给领导提个要求！”她眼神灼灼的看着张为康。

    张为康嘿嘿一笑，他明白赵春梅想要说什么。

    看到张为康的表情，赵春梅又忍不住笑了，她知道张为康肯定明白她要说什么，于是她改口了，说道：“我也不说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的想法！现在你刚接手，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你只要想着就行！”

    张为康听她这样说，不禁大为感动。现在这年头，既能从真心里体谅领导的难处，又能从实际行动上支持领导的工作，这样的下属太少了！

    “你放心吧，大姐！你的情况我明白，包括咱们局里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这一次我一定努力向组织部门争取的！这不仅是为个人负责，也是为局里的全盘工作负责！”张为康这不是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的眼神坚定有力。

    看到新上任的领导如此的诚恳，赵春梅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自己这四十多岁的人了，如果能解决一个副处级哪怕只是个待遇自己也心满意足了。作为母亲，也对得起自己上初中的女儿了。

    张为康看到赵春梅的表情，更觉得感动。当然，张为康考虑不仅仅是赵春梅个人的问题，他也在为自己考虑，现在的局领导班子，如果不提拔自己的人，还有谁是自己的心腹呢！如果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自己的意图能顺利实现吗！当然不行！

    送走了赵春梅，张为康心里长舒了口气。看看腕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领导的一天，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