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刘立志内心虽然紧张，表面上却表现的非常淡定，他叹了一口气，对于萍说：“这些话我也听别人议论过，不过众口难调，当一把手的没有能做到让大家都满意的，陈局长在城管局这么多年了，肯定有人不满意他的做法，但我是城管局的人，我觉得城管局不会出现这种人。”虽然这话刘立志说的有气无力，但面对于萍，他只能这么说，换个思路想，录像虽然是他亲手录制的，但发到网上的并不是他，所以刘立志心里即便有内疚感，却也有几分坦然，毕竟当初录这个像不是为了害他的。

    于萍点了点头，说：“是啊，不管怎么说，老陈是犯了错误，受到处罚也是应该，我只希望政府能处理的轻一点，老陈也一把年纪了，早出来一年是一年啊……”说着，于萍的眼睛变得通红，泪珠在眼眶里盘旋，刘立志不想见到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也不想再讨论陈大江的事，便换了个话题，说：“嫂子，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于萍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抽纸，擦了擦鼻涕和眼睛，艰难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你说，啥事啊？”刘立志便把这两天在企业调查摸底中摸到的涉及到建设局的手续问题跟于萍说了一遍，于萍听完，说：“小刘啊，你说的这些事我早就知道，市里也知道，现在建设局关于开工许可的审批是终身负责制，谁签字谁负责，如果出了事，就算是退休了也会追究领导的责任，没有人会冒这个险，市领导跟我们局长谈过多少次了，我们局长就一个态度，局长可以不干，字不会签。”

    刘立志愣住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于萍摇了摇头说：“很难，至少在建设局是这样。”刘立志不死心，继续问她说：“那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啊，人家企业可都是按照正规程序申请办理的，你们说不给签字就不给签啊？”于萍笑了笑，说：“行政审批都是有个程序的，先上车后买票，你觉得这事合理么？”

    刘立志似乎明白了，市里招商引资的便利条件就是先开工建设，后补办手续，难不成这个承诺在法律层面上是违规的，本来开工前办理的手续到开工后再补办，听上去算是合理，可程序乱了套，还真不办不了啊，刘立志又在想，既然这事市里都知道了，姜宝山干嘛让自己多此一举，做这些重复性的工作呢？这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么？

    于萍见刘立志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问他说：“哎，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这貌似不是你们城管局的业务范围吧。”刘立志干笑了一声，说：“嫂子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城管局了，现在在招商局。”于萍惊讶道：“哦？啥时候过去的？”刘立志说：“快一个月了吧，只是临时借调，关系还在城管局。”

    于萍点了点头，说：“招商局出门的机会多，跟领导接触的机会也多，好好干，你还年轻，人挪活树挪死，有关系就多调动一下，对你有好处。”刘立志点头谢过，心想，要是当初陈大江像你一样这么善心，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两人约好了明天的见面地点，刘立志便起身告辞，只是他实在搞不懂，姜宝山明知道办不了的事还让自己去办，仅仅就是为了锻炼自己么？这可信度也太小了点吧。

    虽然是周六，刘立志还是跟包松请了一上午假，他现在已经变得聪明了，干啥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哪个人抓住把柄，到时候没人替自己说话，只剩下挨批的份。

    来到约好的地点，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律师把开庭那天的细节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了刘立志，就连在法庭上的动作、表情甚至衣着都做了详细的说明，刘立志一一记下，他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于萍替陈大江做这个证人，那就好人做到底，也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都在海明混，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哪一天陈大江出来了，在大街上碰见，也好说话。

    开庭那天，刘立志按照律师的要求把自己重新打扮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心里虽然紧张，但想到陈大江即将在监狱里度过这么多年，一股本能的同情心在他心里油然而生，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陈大江贪污的那些钱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就锒铛入狱，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大江被法警带出来的时候，刘立志跟他有了一秒钟的对视，刘立志没想到，这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本来意气风发西装革履的陈大江，现在竟然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刘立志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暗自决定，万一哪天自己干到他这个地位，违法的事一件都不能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命啊。

    庭审按照程序进行，刘立志也以证人的身份把现金装进酒箱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他是一字不落的按照律师交代的话说的，但到最后，法庭并没有采纳证人的证言，公诉人出示的证据显然比刘立志的证言具有说服力，最后法庭当庭宣判，陈大江被判了六年零三个月。

    法院判决当天，海明市官场就发生了一场变革，不只是陈大江被判，就连城管局现任代局长魏洪运也没能稳坐一把手交椅，市里下午就发文公示，海明市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副主任丁晓波被任命为市城管局局长，魏洪运恢复原职，不仅如此，丁晓波空出来的位子，也接着有人顶了上去。

    这两件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看个热闹，可在刘立志眼里俨然是一场大地震，如果说陈大江被判了刑，他早有思想准备的话，那魏洪运没能当上一把手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

    在官场，不管是哪个职位，只要是头衔前面加上了个“代”字，戴上这顶乌纱帽就已经是铁定的事实，无非再开个会，举个手走个任命程序而已，然而，海明市这次却破了例，不只是魏洪运没有“代”成功，就连新局长也是突然空降而来，连个代字都没加，至于开没开会，也没人知道，这嫣然就是海明市高层有人在操作，可凭着刘立志这地位，他根本就搞不懂这里面的蹊跷，唯一他能搞懂的，就是魏洪运在上面没人替他说话。

    新局长的空降让刘立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倒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处处照顾他的好领导，而是他现在的身份太特殊，关系在城管局，人却在招商局，现在来说哪头都不是亲妈，如果关系顺利转到招商局还好说，至少自己有了个名分，可问题是谁会帮他转，显然是不可能，当初就是市长蔡清明的一句话，他从城管局到了招商局，但东钢的事他越来越觉得跟已经没有了半毛钱的关系，在招商局已经失去了他来之前的意义，可回城管局，他自己又说了不算，而且更没有人替他操心这件事，现在刘立志就变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到底投进谁的怀抱，他自己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