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信函上说的是暂时取消考察，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市里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来迎接这最后一次决定性的考察，而且为了这次考察，市里甚至还动用了省里的关系，邀请分管副省长来给助阵，但戏剧性的是，就因为一封邮件，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大一个东钢集团，在哪里投资绝不是一件过家家的事，而取消一个地方的投资也绝不会单单一个函就能打发了的，但把这件事情当做巧合也好，顺理成章也罢，邮件转给王景海，接着就暂时取消考察，让谁都不可能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王景海这么大的领导，见识过如此多的大场合，也不例外的把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王景海在调查邮件来源的同时启动了应急公关，派人去了一趟东钢，但东钢集团就是死咬着民情调查不放，其他的一概不提，而且也不提什么时候恢复考察，这让前去公关的人不得不垂头丧气的又回到了海明。

    民情调查原本不属于企业调查范围，任何一个企业投资，他们需要考察的只是这个地方的交通、政策以及投资收益率，而一般而言，政府决定建设一个项目的时候，才会启动民情调查，看是不是顺应民意，要不要做这件事，但东钢集团却破天荒的用了这么一个理由，让海明市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所谓民情，也就是人民群众的意见，这封邮件带有威胁性质，虽然邮件的内容有些地方被王贵生改过，但那些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东钢的那点看上去并无大碍的词汇，却被无限放大了，成了人民群众的意见，这不得不让王景海从这封邮件上大下功夫。

    而跟东钢接触的部门里面，一开始虽然是城管局的菜，但招商局接收以后，成了跟东钢联系最密切，也是对东钢投资这件事了解最多的部门，当市里拿着这封邮件给姜宝山看的时候，他很快就从用词和语言逻辑上看出了破绽，这跟刘立志的手法太像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刘立志跟他说的污染那句话不得不让姜宝山把这封邮件跟刘立志联系到了一起。

    当刘立志又一次被姜宝山“请”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听说东钢把考察给取消了，不过他的意外瞬间变成了惊讶，姜宝山把打印好的邮件交给他的时候，刘立志几乎要窒息。

    看着这封不知道为何出现在姜宝山手里的邮件，他也情不自禁的把东钢取消考察的事跟自己写的这封邮件联系到了一起，刘立志只感觉后背一股一股的凉意袭来，本以为这封邮件只是他跟王贵生之间的一个对话，却没想到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而姜宝山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在他心里，刘立志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平日里看着这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却让他没想到给他带来如此大的“灾难”，这件事调查到招商局的头上已经够姜宝山郁闷到了，却没想到还真是招商局内部出了‘奸细’，这不是明摆着不让自己这个局长好过么？王景海大动干戈调查信件来源，这万一要是真的知道了是招商局的人干的，那这顶局长的帽子恐怕也戴到头了。

    “你怎么解释？”憋了很久，姜宝山才板着已经气得铁青的脸问了刘立志一句。

    此时的刘立志如果说脑子一片空白还不至于，但王贵生把这封邮件给透了出来，他已经彻底对王贵生失去了信心，甚至有点想走极端的想法，他的理解就是王贵生拿邮件说事，搁浅考察，然后把这个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不得不说，王贵生的心计要比自己大得多。

    但现在要做的，也只有先收拾一下残局，刘立志认了！

    一个深呼吸后，刘立志对姜宝山慢慢的说：“局长，这是我写的！”

    此话一出，姜宝山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右手“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震得水杯里的水撒了一大半，刘立志被姜宝山突如其来的暴怒吓的后退了一步，但今天就算是姜宝山吃了他，刘立志也只能认，除了认，他无路可走。

    “你他妈的什么东西？啊？！”姜宝山爆了粗口，完全不理会他是什么干部，什么局长，这是在什么场合，“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脑子让驴踢了？谁让你写这些东西的？你是不是有病啊？”

    一连串的疑问句让刘立志听着心惊胆战，而姜宝山的暴喝也引来了招商局其他的人，胆子大的站在门口听，胆子小的躲在楼道里听，谁都没见过姜宝山发这么大的火，更没见过他跟他的“亲信”刘立志发火，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替刘立志捏了一把汗，也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

    “局长，我错了！我……”刘立志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姜宝山哪里肯听他解释，如果这不是因为工作，他肯定会给刘立志几个耳光，但在官场，即便你犯了天条，领导也不会动你一个手指头，但凡动了手，就算你是错的，也会有了反驳的机会，姜宝山虽然气傻了，但脑子还管用，他怒吼道：“你错哪了？你跟我说说，你跟我说说！”说着，他在办公室来回的走动，走到门口，又冲着门外喊了一句：“都看什么看，回去干活！”

    错在哪了，刘立志自己都不知道，事到如今，他只能闭口不言，甚至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就算要解释，也要等到姜宝山气消了再说，更何况这种事根本就没法解释。

    姜宝山没有骂起来没完，稍稍镇定了一会，他指着刘立志说：“走，你现在跟我去见书记，你跟他解释去吧！”

    这件事的处理范畴已经超出了姜宝山的能力范畴，市委书记亲自督办的事，谁都不敢妄作决定，刘立志现在就是一个“嫌疑犯”，确切的说他就是罪魁祸首，至于要杀要剐，那就要看王景海的意思，姜宝山怕这件事连累到自己头上，别说是替刘立志捂住，就连捂的想法他都不敢有。

    刘立志一听要去见书记，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这已经上升到了市委书记的高度，可想而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姜宝山的暴怒还可以接受，但如果真的到了市委书记那里，恐怕他就不会暴怒了，甚至会用一句话解决问题。

    刘立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姜宝山来到的王景海办公室，这件事来的之突然，发展的之快，上升的高度之高全都超出了刘立志的想象，甚至站在王景海办公室的时候，他还没有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