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岸上的喊声也受了刺激,喊得惊心动魄;水里的鱼儿都现出了脊背,显然也受到了刺激,嚯嚯嚯在水中乱窜、乱蹦;水里的女人们更受了刺激,眼睛都看花了,没有哪年看到这么大条的鱼儿,要知道三年都没有操过鱼了,鱼都长得小猪仔似的,又长又肥。
现在这个兴奋劲啊,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热劲,网儿滑溜溜往浅水湾拢去,拉网的娘子军又从深水处猫了出来,全身裹满了泥水,一个个成了大花脸。谁还顾得了那么多!鱼儿蹦,心儿欢!
眼看,鱼儿嚯啦啦被赶进了浅水湾,浅水湾顿时沸腾了起来,鱼儿集体乱蹦乱窜,还有一些强悍之辈企图强行突围,叭地一声,一个凌空飞越,有的高手竟然从女人脸上窜过、鱼尾蹭到脸了,有的从头顶上窜过、甩她满头满脸的泥水,更多的没有那么好运气只能落入泥水中。
“哇,小凤,小心!”
一条板凳长的全身黑古隆冬的大口鲢鱼,竟然向吴小凤冲来,想拼个鱼死网破。
可惜它找错了人,吴小凤岂肯让它脱逃之理,她竟然用网对着它扑过去,那黑头怪速度极快,冲进了网堆里,拉得三个女人坐进了水中,可是它困在网眼中,窜不出去,它岂肯罢休。它凶狠地扑腾、蹿跳,搅得吴小凤成了一个泥人。
“不要慌!我来帮你!”传来一个很有钢性的男中音。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鱼身上,也没管他是谁,吴小凤站稳了脚跟,但毕竟是女人不敢接近黑头怪,黑头怪扑腾起的泥水四散乱扑,像冲天巨浪。
那年轻小伙赶紧摘下眼镜,脱了皮茄克,只穿着牛仔裤,里面穿着咖啡色休闲T恤,像头小牛犊扑通扑通下到了泥水中,直奔扑腾的大口鲢鱼。
那小伙本来梳着时髦的包菜头,可是一接近鲢鱼,马上给他染了色,他显然也被这头黑头怪激起了兴奋,他扑上去,要去搂抱这头黑头怪。
“不行!你这个老外行!鲢鱼鳍有利刺啊!”
吴小凤忙呼喊着,拖开他,这可不是鲤鱼、草鱼,它是淡水鲨鱼,它长有密集的牙齿,还有利如尖刀的尖鳍。那小伙还是被刮了一条,还好,只是刮了一条血红的长龙,并无大碍。
“兄弟,你压住网扣,我来抓它!”吴小凤朝他叫喊。
那小伙很听话,接过小凤手中的网扣,死死压住,休想有一条漏网之鱼。小凤获得了解脱,她是冲着这条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鲢鱼去的。这条黑头怪被网眼卡住了鳃进退两难,但还在拼了命蹦哒,它在作垂死挣扎。
小凤怕它受伤。她全身是泥浆,竟然扑在鲢鱼光溜溜的身子上,后来很多不正经地笑她,是不是村主任很长日子不在家,看到生猛的鲢鱼,也饥渴难耐了。
小凤当时想,必须要把这个大家伙摁住,才能生擒它,要是被网眼刮伤了腮,太可惜了。于是,她双腿一跨骑上身去;那黑头怪不干了,在她胯下乱甩乱扭,害得她全身扑了上去,才将它压进了泥浆中,借助泥浆的粘稠挣扎困难,才让它老实下来。
接下来,小凤一只手掐住鲢鱼的鳃,另一只手,将它的腮从网眼里抠出来。那网绳可是浸了麻油的,小指粗的麻绳,结实得不得了,即使黑头怪这般的大力,也休想弄断。黑头怪却被卡得太死,勒出了生血,兀自凶猛地乱蹦乱跳。
小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从网眼中释放出来。没想到这黑头怪获得了新生,它的魔性又上来了,一个反弹将小凤弄翻,那鱼尾巴一摆竟将小凤扫翻在泥浆里,它身子腾挪出来,压在她身上,光溜溜的黑头怪竟然在小凤身上乱摇乱摆,好像非礼她似的,怪不得不正经的人往那方面想。岸上的人们见到这个滑稽的场面,哄地都乐开了花。小凤可不信这个邪,她反身拧住它的腮,抽出一条腿再次跨上它的背,一屁股将它坐进泥浆。可是这黑头怪也不是好惹的,它一个侧翻身,又将小凤弄翻,它竟然窜到了前面,想要另寻活路。小凤岂肯服软,又追了上去,此时,她的脚踩到了一段牛绳,她捡了起来。
小凤有了主意。她再次掰开黑头怪的腮,一屁股坐在黑头怪的背上,将它压进了泥浆,乘它翻身困难之际;小凤竟然将牛绳从黑头怪的腮穿了进去,再从它的嘴里穿出来,然后,扎了一个死结,再放开它。
小凤牵着牛绳在前面拉,黑头怪全身是滑溜的,并没有多大阻力,小凤竟然比牵牛还要顺利地将黑头怪牵上了岸,再上来几个帮手,七手八脚将一条与小凤体重差不多的鲢鱼活生生地牵上了岸。
小凤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蛮婆。
随着岸滩的水越来越浅,出现了一幕最壮观的场面:有一蹦三尺高的螺丝青;有急得这里一窜,那里一窜的斑鱼;有不可一世,称雄称霸的大口鲢鱼;有头大如磨盘的大头鱼;有身粗如小肥猪的青鲢;有色泽红艳的大鲤鱼……
现在要把这些魔怪活活地擒捉上岸,颇费周折。
贺主任命令十个劲小的女子继续按住绊网底脚,其她的人都给我上去捉鱼。现在,大家都想了主意,拿了铁钩,拿了绳索。那个猛小伙持钩,专对准鱼嘴下钩,往鱼嘴一钩,钩住颌骨拖住它不放,管它打滚,还是扑腾起泥浆雨,决不撒手;然后小凤上来,往它腮里套上绳子,扎上结;再上来两个姑娘拽住绳子拖就行了。
先解决数百头大鱼,剩下的十斤八斤的不值一提,众人收拾了个干净。第一网捕获何止千斤鱼,众人来劲了。
接下来,众人喝了一碗葱花荷包蛋姜汤,劲头又上来了。这间隙,贺主任悄悄问吴小凤:“三嫂,他是谁啊?是你娘家兄弟?”
吴小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认识。不知道他是哪座庙里钻出来的活神仙。确是个——”
“不会冲你来的吧。我问他去。”贺玉娥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亲手盛了碗双蛋的蛋汤给小伙子送过去,那小伙爱干净,不像这帮只顾贪嘴,不爱干净的馋猫,饿了就是猫食狗食都要争的家伙。
“小伙子,来,辛苦了。喝碗汤,添把力。你可是出了大力哦。”那小伙已经戴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笑起来还有一对好看的虎牙,一脸的泥花。
“大嫂好,怎么称呼?”
贺玉娥笑了:“你不是叫我大嫂了,还怎么称呼?”
小伙闹了个红脸关公,讪讪地说:“我是请教大嫂,贵姓?”
“嘻嘻,小伙,我还问你呢?你是哪家后生,我怎么眼生得很,不认识你啊?”
“我不是本村人,我是外乡人。”
“外乡人?你是哪家亲戚?”
“我也不是哪家亲戚。我——我是上面派来的,对,派来的村官。你们小香河村的村官,你们村是周县长蹲点的村不是?”
“哦,我上次开会,乡党委书记姚书记说县里给我村配个村官来,原来是你哦。欢迎,欢迎!姐妹们,老少爷们,上级政府给我们派村官来了。看,这就是我们香河村以后的村官。”
“村官是多大的官?”吴小凤看着这个奶油小生,滑稽地问。
“反正是我们村最大的官。出了村,我就不知道了。”贺玉娥挺着胸脯说。
“他大,还是村主任大,还是支书大?”何月姑生怕村官占了她老公刘健支书的位置。
正在读高二的陈玉萍认真地说:“他呀,比书记、乡长大多了。他是县长派下来的钦差大人。”
“对哦。连我们乡里的书记、乡长都叮嘱我,要搞好他的生活,要服从他的安排,要给足他的面子。”
何月姑听说比乡长、书记还大,反而放心了,过山虎不会霸他老公的位置。何月姑看这个小伙泥浆满脸,但脸皮白净,如今像一张白纸掉进了泥地里:“兄弟,是城里人吗?长得好俊。比俺们姑娘还水灵。”
何月姑一句说得全村老少都乐开了怀。那小伙也摘下眼镜擦着跟着咧嘴笑:“嘿嘿,我也是农村长大的,读了几年书,脸面子少晒了点太阳,以后一晒太阳,保证一身太阳色,比老爹还黑。”
一句话说得大伙又笑。小伙戴上眼镜,高声说:“我是上面派下来帮你们脱贫致富的,我叫韩宝来,就是给大家送宝来的意思。希望大家把我当作家里人一般看待,以后,我与你们吃同锅饭同锅菜,做同样的事,但我吃饭是要数钱的,一餐五元的标准,管饱就行。做事,不收大家一分钱,纯粹是为大家服务。”
“拿钱来。”村官韩宝来话音刚落,何月姑向他伸过手来,“刚才吃了一碗,五元。”
韩宝来明白了过来,这蛋汤是何月姑公爹刘老爹送过来的,韩宝来作了个鬼脸,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来:“上面是给我发工资的,所以我不能白吃大家的。”
何月姑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韩宝来还当真,这回该她发臊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愣在哪里,最后期期艾艾地说:“今天看你表现很勇敢,算白给你喝了。我就不收了。”
刘老爹又盛了一碗递了上来:“韩同志,你能来俺们村,是俺们村的光荣,说明党和政府重视俺们村。俺代表俺们村感谢党,感谢政府。以后,韩同志,你要吃什么,跟老爹说一声,老爹给你做,跟自己家里一样,老爹分文不取,拿你的钱,烫手哇。”
老爹的一句话说到大家心坎眼儿里了,谁个真要政府派来的人的钱,能来家里吃饭,是咱家里的福份,就怕政府的人不来。这是大家共同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