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可不是什么神医,他也是蒙的,但大伙还是信赖他的。六合门掌门人蒋水既然发话,责令大伙跟着韩村官干,那就得听他的。人群便响应他的号召:“好,韩村官,我们听你的。快点煲汤药啊!哎哟,我们等着你的汤药救命啊!”
事不宜迟,韩宝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拨打陈抟老爷子的老年机。他的儿子陈小斌可没有电话,据说他自己摔了手机,决定与世隔绝,再不过问世事,再不结交朋友。
“韩村官,大清早找老头子有什么好事情?”陈抟老爷子慢条斯理地问,看来他的心情回暖了,韩宝来的到来给他死水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
“老爷子,客人在湾府山洞住了一晚,大伙都拉肚子啊?你说这是咋回事啊?”韩宝来火急火燎地问,遇到这种事情,经验往往是宝贵的财富,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糟糕!我忘记头等大事情!”老爷子一拍脑门瓜子,很是内疚。
“我判断大伙水土不服。老爷子,你帮我问问小斌,有不有这方面的汤药,请他给我们配一个方子。”韩宝来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噢噢。怕不是这么一回事哟?”
“老爷子,是不是洞中湿气、寒气太重?”韩宝来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是这些了。
“嗯。不对,当年啊,区委也是信了迷信的。这是山神庙,里面有个花花太岁。它可是灵感大王,旧时老百姓逢年过节还到这里烧香许愿,据说是蛮灵验的。我小时候跟着大人,也到这里许过愿的,你看那条山路,可是修得很平整的,都是当年做善事的人修的。据我看来,你要拿些钱纸蜡烛香去洞口烧化,今晚要住的话,还要信点迷信,把宰的猪头、羊头拿去供奉,保证相安无事。”老爷子可说得玄乎其玄,韩宝来沉默不语,他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他从小也是信着迷信长大的。骨子里还是有神灵的藏身之地,他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陈抟老爷子可读懂了韩宝来的心思:“小韩,你过来吧,到我家拿些祛风寒的草药过去煲汤给客人喝。我嘛,就代你过去向灵感大王许个愿,若应验了,我许的愿,我来还。”
也只有如此了,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爷子去信信迷信,只要客人平平安安何乐而不为?又不是六零年代,扫四旧,将牛鬼蛇神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韩宝来这是第二次到陈抟家,这大清早,陈小斌和张咪正在垫子上练功,估计练的是内功吧,你看他围着坐垫游身疾走,手势太极抱球、云手。韩宝来读大学时,也学过简易太极拳,认得一些动作,比如白鹤亮翅、搅雀尾、单鞭什么的。
韩宝来是陈家的贵客,陈小斌收了功,过来问好。陈小斌和张咪都穿着宽大的白色练功服。韩宝来忙说明来意。陈小斌哈哈大笑:“寻药,找我就找对人了啰。我先说明,我这里的药,别人要药给再多的钱,我决不赐药;兄弟来了,你给一分钱的话,也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钱一两药。”
张咪说的很明白:“韩兄弟,小斌说话算话的。你们心心相印,他才大方地给你药;要是谈不来的,我们从不给药。”
韩宝来本来想借机资助陈家,可没想到陈小斌把丑话说在前面,他的心思马上被拆穿:“好吧。有礼不在日。兄弟情谊,我领了。不对吧,那天酒桌上,陈大哥说要收我做徒弟的,哪天得空了,我可要正式拜师学艺。”
陈小斌一本正经地说:“不瞒兄弟说。待我们夫妇最后做个检查,身体完全康复。我真的如你所愿,开门收徒。你做我的首徒。”
韩宝来紧握住陈小斌的手,他的气力一天天在恢复,陈小斌也用力地摇了摇他的手。张咪却当着陈小斌的面,轻轻地拥抱了韩宝来一下。陈小斌笑着说:“以后是师娘了,要行大礼。现在是兄弟相称,怎么亲热不为过。”
韩宝来忙转换话题:“陈大哥、陈大嫂,你们看这些客人是水土不服,还是染上风寒?”
陈小斌背着手,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让我老爹忙去。我告诉你,这是痢疾。我给你开些毛蓼草、老萝卜子,再加些辅药就行了。没有什么大碍。别信我老爹封建迷信那一套,他是自欺欺人。别管他,我改变不了他,他也改变不了我。”
韩宝来背了一竹篓药回祠堂,煎好药给众人服下。诚如所言,一服药下去,立竿见影,泻过不停的娇弱女子一碗汤药喝下去,放几通响屁就没事了。大伙欢欢喜喜上工去了,看来韩宝来又闯过了一关。
韩宝来这一天带着他的村委干部,开始配制他的猴头菇营养袋,将育油菜籽秧苗的地膜,用作搭建塑料大棚。村民送来的茶籽壳、棉籽壳、谷壳、麦麸皮堆积如山,这个做起来效率很高,他们一天可以做一万袋。韩宝来亲手点菌,然后送入塑料大棚做的温室内。第一批就做了十万袋,一袋产一公斤鲜猴头菇,那一批收入就可以达到百万!
到陈汝慧回村,万亩油菜种完,十万袋猴头菇也送进了塑料大棚。人人都说陈汝慧生病生出福相来了,住了一周院,人白一大圈,还起了双下巴。陈汝慧住了一周的院,人的个性也转变了,她有笑脸了,还主动跟村里的长辈打招呼。吴小凤还教她织毛衣,陈汝慧送了吴小凤一双高跟皮鞋,吴小凤本来不要这份礼物的,但陈汝慧说,她买错了码数。陈汝慧脚大,只有吴小凤穿得进,估计是陈汝慧眼特意买来讨好吴小凤的。
陈汝慧送贺玉娥一套毛昵子套装,贺玉娥也是不要的。可是,这套装太肥了,陈汝慧身体虽然发福,也没发福到贺玉娥的程度。这套衣服就是给贺玉娥量身定做的,穿上去不肥不瘦,恰到好处,她自己到商场挑未必能挑到这么合身的衣服,这么中意的衣服,她也就笑纳了。贺玉娥要数钱,陈汝慧就说,你照顾了我那么些日子,那我不知道要数多少钱了呢?姐,从此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妹子吧。
贺玉娥眼睛一红:好妹子,你说什么傻话呢。姐心里是痛你的。嗬,还认了姐妹了。
何月姑本来很不解,吴小凤历来看不惯陈汝慧妖媚狐子的样子,怎么突然主动接她回村,还与她姐妹相称?不时还拿些东西接济她,帮她打点卧床不起的陈婆婆。她本想当面问个明白,但她常与吴小凤掰手腕。全村寨就她不服吴小凤,也就是她能与吴小凤平分秋色。贺玉娥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她从不计较个人荣辱得失;只不过她生来有福,嫁了一个好丈夫,在群众中威望颇高。何月姑是何许人也?后来看韩宝来看吴小凤的眼神不对,两人暗中挤眉弄眼,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妇人,怎么不解风情?原因就出在韩宝来身上。于是,她也借故捉个鸡去看一看陈汝慧。陈汝慧吓了一跳,她何德何能,生个小病,害她拿鸡看她?本地习俗:老人家病了,做晚辈的要捉个鸡来看望一下,以示孝道。
陈汝慧扯着嗓门:“哟,刘大嫂子,你这是唱的哪一曲?”
何月姑笑盈盈地说:“听说妹子这回病全好了。做嫂子当然要来看一看妹子,要不枉费咱们姐妹一场。”
“哎哟,看嫂子说的,我还要多谢你们呢。要不是村委员会做出决定,帮我解决医药费,说句良心话,我从哪里筹医药费?再说了,我住院期间,全靠你们村委干部帮我看家,放牛、养羊、喂鹅、养鸡、养鸭,还帮我料理家务,事奉婆婆,供养小孩。这些恩情,我陈汝慧,再没心没肺,也要记一辈子恩情。”说罢,眼眶一红,已然扑簌簌落泪了。
“妹子,看你说的。虽然过去咱们姐妹很少打交流道,但也没有什么隔夜仇嘛。看你不舒服了,有家有口的,谁良心上过得去?再说了,说句蠢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出点什么岔子?哪天,万一姐姐出点什么事了?妹子,难道你就能忍心袖手旁观?”这些话句句发自肺腑,从何月姑嘴里说出来,更是令人动容。
当时两姐妹说到心窝里去了。陈汝慧当即留她吃晚餐,还趁何月姑不备杀了鸡,两姐妹准备欢聚一场。何月姑听到鸡惨叫一声,陈汝慧已经将一只她带来的鸡放了血。何月姑会演戏,当时装作痛心地说:“哎呀!妹子!你怎么不养着这只鸡下蛋?我们姐妹在一起,说说话,还用得着那么客气吗?再说了,你的韭菜炒鸡蛋可是远近闻名的。”
陈汝慧忙说:“好姐姐,你也知道妹子家里的情况。不像你家里,来个客人,什么菜都拿得出手。妹子啊,也不过是就米下锅了,姐姐多担待一点。”
“妹子,你可别把我当客人待?我们是姐妹。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去我家里,我真是有什么就请你吃什么。姐妹之间,常来常往,哪有那么多客套讲。反正,你鸡都杀了。要不,把那个贵客请来吧?”
“请谁啊?”陈汝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还以为是贺玉娥,或者吴小凤之流。
“还有谁?那个活宝啊。”何月姑说完吃吃地笑出了声,陈汝慧一听唬了一大跳,她还没想过从此以后,韩宝来与她还有什么瓜葛。听话听音,原来何月姑如此好心拿鸡来看她,哪里是真心来看望她,分明是冲着分一杯羹来的。
何月姑推搡了她一下:“我马上回家拿腿野猪肉来,然后拿一桶子酒来,我两个灌醉他——”
言下之意,韩宝来酒后一点会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