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知道明天村委干部会准时赶来签到,要是看他与江大夫同居一室,肯定会遭到非议。韩宝来看江楚瑶还紧搂着他睡得昏沉沉的,气息均匀地吐在他脸上,一点羞耻感都没有。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看一下夜光表,显示四点五十分了。对。我查查联防队的岗哨。转悠一个钟,差不多天亮了。
于是,韩宝来穿戴整齐,戴上竹笠、穿上蓑衣,拿着手电,走进了凄风苦雨中。外面风雨如晦,他要查的第一岗在大祠堂,一个班是五个人,大祠堂是大本营,每次派二三个人到村头巡逻。大祠堂离得近,但山风刮得猛他走得很慢,在雨中漫步,特别是踏着坚实的青石板,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四周漆黑如墨,他只能靠应急灯的光芒走路,光圈中细雨丝丝缕缕地飘落下来,笼罩着静寂的夜。
祠堂门开着,他取下了雨笠和蓑衣,走了进去。两个人正在烤火。门吱呀一声,两人都警觉起来:“谁?哦,原来是韩村官查夜来了。”
守祠堂的是陈三点和陈昊强。他俩唰地站起来向韩宝来行了一个军礼。韩宝来握了握他俩的手,很庄严、神圣地说:“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韩村官大事小事操劳才辛苦。你看,不是当家人怎么知道当家苦?深更半夜还不放心,还要四处转转。韩村官为了我们村脱贫致富,放着城里的安逸舒适日子不过,跑到我们穷山僻野来吃苦受累,人黑了,也瘦了。”陈昊强嘴巴子很会说。他可是真正在江湖上靠嘴巴混饭吃的人。
韩宝来笑着说:“强哥,你口才很好啊!”
陈三点便揭他老底:“好什么啊?他就吃了油嘴滑舌的亏。”
“三点哥,你是老实人当中选出来的。你吃了老实人的一碗饭,你老实人娶了大美人。我吃了老实的亏。好不好?”
“老实,怎么会吃亏呢?”韩宝来挑出他话中的毛病。
“要坏的话,你不要要坏不坏,要坏就要坏到彻底。我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有点坏,但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做不出那种坏事来。我要是敢做坏事的话,我早就出人头地了。”
“你还不坏,再坏一点,可能一辈子关在牢子里,永无出头之日了。”陈三点说话一点不给情面,原来陈昊强犯诈骗罪,判了六年。
韩宝来叫他们都坐下来,一起来个围炉夜话,等着天亮。
“强哥,说说你的英雄史。我喜欢听故事。反正,我们三个人在这里,我是不会乱传话的,你尽管讲真实的经历,我好以后跟人做生意,不会上当吃亏。”韩宝来装着很虚心地请教,“我不是跟着你学骗术,我得明白这是对方给我下套,我要知道怎么找解药啊。”
陈昊强咧嘴一乐:“其实,没什么的。只要你不贪心,谁也骗不了你。往往骗对方上钩,钩子上面是有诱饵的,当你贪图一点小便宜的时候,你要当心上钩了。”
陈三点竖起大拇指:“经典。正点。正宗。从小你就很会钓鱼。那时昊强兄弟还是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把刘鹏家害惨了。刘鹏跟他是同班同学,两人坐一桌。昊强兄弟平时很大方的,他经常拿东西给刘鹏吃,刘鹏很得意,觉得昊强兄弟很讲义气,慢慢跟他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我们都以为两人是铁杆哥们。屁。昊强早就打他的主意了。昊强经常给他东西吃,刘鹏吃多了人家的,也得投桃报李,给他糖果吃。本来是你情我愿、礼尚往来的事情。很快就变味了。昊强先是带着吴鹏搞些泥鳅、鳝鱼之类的烧烤,后来带着偷邻居家的鸡吃,搞什么叫化鸡吃。吴鹏天生忠厚老实,他怕偷多了别人家的东西有一天被发现,就打起了自家的主意。吴婶很奇怪,怎么搞的自家的鸡怎么每周少一只?那时候,山里面狐狸、麻鹞子、黄鼠狼多,很有可能被野家伙叼走了,没放在心上。刘鹏天天要放牛的,吴婶很奇怪这孩子怎么上山放牛还背个书包?于是,她就跟踪刘鹏。陈昊强也要放牛,两人把牛往山下一放,就捡起砖架个灶,烧起熊熊大火来,然后刘鹏从书包里拿出鸡。这鸡是活的。为什么活鸡在书包里不动弹呢?这一招可能从蒋水那里学的吧。把鸡头往翅膀下一塞,然后猛旋几下,鸡就晕了。刘鹏背着书包,鸡爱去牛栏,随手捉一只容易不难。两人正在忙着宰鸡、拔毛、剖膛、腌盐,用纸包好用稻田的黑泥糊满。刘婶不声不响走过去:好啊,你们吃叫化鸡。我也来个啊。吓得两人魂飞魄散。”
韩宝来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亏你想得出。今晚有没有搞叫化鸡?”
“没,没,没。我哪敢?”陈昊强吓得脑袋像拨浪鼓,连摇双手。
“他跟蒋水不一样。祖师不一样。一个是偷,一个是骗。他要你乖乖送上门来。”
“怪不得说蛇有蛇道、狼有狼踪,各有各的路数。”韩宝来眼珠子转了一圈,“现在,到初中了。初中有不有什么精彩章节?”
“初中——”陈三点还没说,他自己笑翻了,“他把一个,他应该叫婶子的,不是亲的,是堂的,骗到外面去了。”
“不可能吧?婶娘肯定是成年人了,他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他再厉害也骗不了一个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吧?”韩宝来看陈三点不像是开玩笑,这事肯定是家喻户晓了。
陈三点强忍住笑讲了起来:“他呀,发育得早,吃得好。会哄东西吃。搞到东西也会给别人吃。这个婶娘也可能经常吃他搞到的东西,什么鱼啊蛇啊野兔啊竹根鼠啊,还有偷的什么狗什么鹅啊的,都到她家里煮。他哪敢拿回家煮?陈老爹也有家治,打他打得凶,他说他骨子有点善良,可能是陈老爹遗传给他的。婶娘是不识字的人,她老公在外面打工,写信回来经常找他念。搭钱回来,也让昊强帮她到邮电局去取。反正,开始还是没问题的,婶子很信任他的。也不会想到这家伙色胆包天的,他跟婶子相处久了,想霸占婶子。
“机会来了。以前送信的图方便,经常把信送到乡中,由学生带回家。婶子的一封信就由昊强兄弟带回家。这家伙花了一夜的工夫伪造了一封信。本来是说,他寄了几千块钱回家,今年赶工期,忙,不回家过年。你陪着父母过年。他胆大包天,将信的内容改成:放寒假了,让昊强陪着你到东莞来过年。这可造成天大的误会。两家人奇怪。怎么让昊强放寒假陪着婶子去东莞?莫非昊强读书不行。伯伯在东莞帮他找了一份好差使?反正是胡乱猜测,两家人都按信上吩咐的,送她俩上了火车。家里以为万事大吉,婶婶到东莞过年,堂侄肯定找到好事做。昊强读书读得晚,七岁上学堂,又降了两级,估计满十八了吧?差也差月份了吧。到东莞,短命的,你自己说。”
陈昊强吧嗒着嘴,唱隔壁子戏:“嘴巴淡出鸟来了。我好悃,哪有精力讲哪些过去的事情?韩村官明天去我家,我把酒倒好,菜摆上,咱们边喝,我边讲给你听,过细地讲。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的故事,真的,三天三夜讲不完。”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进城,上面要搞一个大型联谊会,点名要我到场。你知道,官大一职压死人。我不敢不到场的。我白天还跟三点哥说,要他明天务必想办法送我走出天门关,他说两个小时搞定。是不是真的?”韩宝来想,故事不听也罢,这块石头还悬在心头呢,没落到实处,总是一块心病。
“韩村官撤了他。他吊你的胃口呢?亏你提拔他当队长。他钓你的鱼呢。”
“什么?你是信口雌黄,两小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韩宝来变脸了。两人都慌神了,陈三点还打了陈昊强一拳:“短命的,你胡说什么呢?”
陈昊强还是有点怕陈三点,毕竟人家是联防队长,他摇着头:“没什么,没什么。做得到,绝对做得,做不到,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坐。”
“你不会做法吧?像《水浒传》里的神行太保,脚上绑上马甲,日行千里。是不是啊?”韩宝来想得太浪漫了。他也想过走水路,根本行不通,小香河是浅水河,虽然下了雨,山水不大,再说也没见小香河村有船!
“放心啰,我说话不算话,你给我来个撤职查办。”陈三点还是卖着关子,“韩村官,想不想吃叫化鸡?”
“监守自盗,罪加三等。”韩宝来义正辞严。
“我自家有啊,我那口子又不是小气人。捉个把鸡打打牙祭,他敢放个屁?”陈三点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韩宝来。韩宝来脸一沉:“不行!你天还未亮捉只鸡,左邻右舍怎么看?用用脑子好不好?昨晚还没吃够?”
“不是打牙祭吗?韩村官何必生这么大气?生气伤肝。嗬,有了。韩村官,你真是有福之人,马上送美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