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屏本想吐到纸巾上,现在不敢吐了,只得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水下去再说话:“张书记,我听说芳嫂可是你的贤内助,是不是对你平时管得太严,你有点感冒?”
“我老婆,他干妈,你没听我干儿子讲?她有不有你张阿姨这么心狠手辣?她没你零头那点风头。一辈子安守本分,从不飞扬跋扈,以前在机关食堂当管理员也好,还是现在当家庭主妇,从不乱来。”王春林说起他老婆,可是赞不绝口。
“好男人。来,我提议为好男人干一杯。”张玉屏举起杯发威了。
“好。看看你们今天张书记有几把火烧。我接受,你们不要不听你们张书记的号令?我可不敢挡你们张书记的水,我先干了。你看我儿子,不声不响就喝了。生怕张阿姨给他小鞋穿。唉,可怜我崽。爹这一走,有没有人欺负你?”王春林一口闷了,一亮杯子,“都干了。不干的话,张书记啊,你们懂的。”
张玉屏只能风情万种地笑着将了他一军:“口口声声地说你儿子。你儿子,喊倒是喊得甜,你认个干儿子金锁也要买把给他戴吧?再说,你还没跟韩主席拜把子,我看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韩宝来爹是市公路局的工会主席,张玉屏故称他为韩主席。
“哟嗬,婆婆养崽还要你媳妇来教。放心,我都打电话给亲家了,我们都商量好了,明天是黄道吉日,一起搞个小型家庭聚会。儿子,这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邀请阿姨一起参加吗?你看你,今天请了阿姨,周伯伯又忘记请。明天可别忘记请周伯伯。”王春林说得兴奋处,那是眼眉都能放光。
韩宝来忙说:“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呢。干爹别生气。周伯伯说,他今晚有应酬来不了,我确实打电话邀请过的。”
其实,王春林说过的话忘记了,他明明说,你周伯伯今晚就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韩宝来可不能顶嘴,只能一美遮百丑,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其实根本就没请他。韩宝来现在打一个电话过去,周朝晖都会开快车赶来。
“儿子搞点气氛出来。搞到现在,我跟你阿姨在这里唱主角,好男不跟女斗,我怕了你阿姨了。你往日的神彩哪里去了?你应该站出来说话了。”王春林感觉气氛有点死板,全没了往日的精彩粉呈。这事其实全怪王春林,得势不饶人,说得一个堂堂书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平时威风八面的张书记都甘拜下风,还有谁斗胆逞英雄?当然只有他唱独角戏了。
韩宝来一句话妙解僵局:“干爹,其实,她们一个个都不服你刚才说的话。妇女半边天。你刚才太大男子主义。她们暗暗地要报复你呢。”
“谁报复我?放马过来吗?”
韩宝来连干爹也坑,这是请君入瓮的架势。
韩宝来丢了一个眼色,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秦莉站起来,手举高脚杯,嗲声嗲气地说:“哟,韩书记,我虽然喝酒不行。听你说我们女人太没地位了。我拼却一醉,也要跟你一比高低。”
王春林是认识这个江湖女杀手的,当然知道她的手段,他摆了摆手:“你不懂,你不懂。我这番话不是针对你的。搞政治的人懂的。我是另有所指的。”
“宝来,你看你干爹太瞧我不起了。难道我是三岁小孩,连听别人说话也听不懂?王书记,我知道你是条好汉,小女子舍命陪君子。”秦莉是何许人也?她管王春林有没有主动与她碰杯,她伸过去咣地与他碰了一下,她一仰脖子,将色泽光亮的轩尼诗灌了下去。
张玉屏带头给秦莉鼓掌,王春林额头上出汗了,他眼珠子鼓了几鼓,干儿子却被江楚瑶绊住,她要跟韩宝来干一杯。看来形势急转直下,红色娘子军向他父子反扑过来。王春林只得一口灌了下去,看他脖子比水牛脖子还粗,估计连高脚杯都能吞下去。
张玉屏丢了一个眼色,艾美笑靥如花,兰花指托杯,风姿绰约地站了起来,娇滴滴地说:“我敬王书记一杯,感谢王书记的关心。”
张玉屏最会挑字眼:“喂,这要说清楚,王书记怎么关心你的?他可从来不会关心妇女儿童。”
艾美虽然涉世不深,但毕竟是音乐学院出来的,她有舞台经验,不会怯场,依然微露皓齿,雀舌灵动,口吐兰音:“感谢今天中午的盛情款待嘛。”
“你嘴唇怎么了?”王春林看艾美说话,嘴唇有点肿,有点翘。
“哇,你看我们王书记,他是爱憎分明。”张玉屏现在绝地反击。
王春林顿时满面通红,装着没听到,与艾美一碰,一口闷了,长吐了一口气。
“谢谢王书记。我去逛街的时候,一条好大的狼狗突然挣脱链子向我跑过来,我想让它一下,脚下一打滑,我手赶紧扶铁栏杆,可是嘴巴嗑在上面,就这样子了。”艾美嘟着嘴,眼光可怜兮兮。
“宝来呢?宝来当时怎么不保护你?”王春林看韩宝来举着高脚杯,正要往第二桌去敬酒,叫住他。韩宝来刚要说话。
“他打狗呀。他把狗赶跑了。”艾美像快活地小精灵,一点忧伤都没有。不由王春林不信。
王春林眼光变得沉重起来:“儿子,以后记住了,带人家姑娘出来了,可不能让人家磕磕绊绊。这都是你的责任。你要是不带人家出来,带人家出来,你要百分之百保证人家的安全。”
“哇,你看看,你看看,简直是大变样,太阳总算出来了!我以为咱们的王书记不懂怜香惜玉,其实深藏不露啊!”张玉屏拍着巴掌,兴奋地叫嚷了起来。
韩宝来临机应变,怕王春林面子上挂不住:“阿姨,你不知道。干妈看见艾老师就搂着她不放手,连连夸她,哟,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怪心疼她的。”
其实郭芳拉住秦莉的手倒是真的,秦莉成熟、干练,很入她的法眼;艾美一个妖媚狐子,郭芳要不是碍于干儿子的面子,连搭理她都懒搭理她。秦莉有点不乐意,分明干妈喜欢她,偏说成她,太过分了。但不便表露出来。王春林看干儿子给自己解了围,他马上就着水下面:“玉屏,你这嘴啊,现在真没得一个人可以治你的。啊,周校长治不了你,韩文正更是你筷子夹的一块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听说当年曾经有三个人能治你,一个是学区主任黄雁宾能治你,他现在已经作古,宋平南书记能治你,可是他现在彩云之南,本来曹伯华能治你,他当了封疆大吏。可怜我干儿子,迷途不知返啊。”
这些话有揭张玉屏老底子之嫌,张玉屏并不生气,跟这种人计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倚老卖老,她掠了掠鬓际的云海,笑呵呵地说:“对啊,我天高皇帝远,怕什么?老王,你啊,越离得近,伴君如伴虎,那时头上悬着三尺剑。”
“谢谢你的关心。有人管着才好,不会出离轨道;没人管着,很容易出轨。”王春林说什么,都要占一个上风。
“王书记,其实女人出不了轨的,因为女人本来就是轨道吗?男人就是火车。我说的,对不对?”江楚瑶的话把大伙都笑得东倒西歪,有老公的抱着老公笑,没老公的抱着椅子背笑。王春林背过身去嘿嘿笑,韩宝来趁机朝她们努嘴,意思杯莫停,将进酒。
“王书记,小女子敬你一杯酒,您可是我陪过的最大的官。我可以在同事面前说,我跟省城的一把手喝过酒。宝来,我跟王书记碰杯的时候,能不能拍张照?”
这可犯大忌讳的,李格非忙骂她神经病。韩宝来笑着说:“一切尽在酒中。别搞那些虚套,来点实在的。”
王春林便借题发挥了:“儿子啊,这些事千万要引起注意。你看老毕,好好的,他娘的风光过了头,口不择言。结果给人家拍了视频,网上一挂。一辈子都灰头土脸。妹子,我知道你刚才是出于好意,但你手机里有那个视频,迟早是颗定时炸弹,即使你不挂在网上,假如你的手机失窃了,有好事者往网上一挂。那我这杯酒,可喝出大事来了!”
江楚瑶一句话说错,羞得无地自容。好在有韩宝来从中周旋:“干爹,江楚瑶大姐是人民医院主任大夫,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吃的是技术饭,所以说话口无遮拦。江大夫,没什么的,我干爹说话就是这么诙谐幽默。来吧,今天你可以尽情地陪梦中的首长喝一杯。”
“我以为你说梦中情人呢。”张玉屏说完,捂住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王春林总算接受了这杯酒,如果不给面子的话,对方确实是位光彩照人的红粉,咕叽一声喝了,不忘再损张玉屏一句:“这娘们等着看我的笑话呢。能用手机拍的,她第一个就拍了。”
张玉屏讥诮地说:“应该喝双杯。”
“来,来,来。儿子,给你阿姨满上酒。干爹死也要死在天下最毒的妇人手中。”
韩宝来只得给两人满上酒,张玉屏并不愁这一杯酒,只是王春林说话越来越难听,她有点作呕,堂堂的一把手,简直比妇人都不如,简直睚眦必报,她今晚一定要他出丑:“好啊,王书记,你要走了。小妹再不能饮,也要舍命陪君子啊。请吧。”
两人咣一声,相对一饮而尽,大伙还给他俩鼓掌助兴。王春林刚坐下,秦莉出马了,她惯于风月场,说话奶声奶气:“王书记,我还差你一杯酒呢。我平时真的不喝酒。不信,你问韩宝来,今天书记大人在这里,我只有伴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