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吃。”张玉屏看见油腻的东西,她坐着没动。
王春林、周朝晖、韩文正吃得满嘴油光,周朝晖嘴里含糊地说:“不油,真不油,香!”
郭芳用筷子弄了一点,将心将疑地抿着嘴尝了一点,她眼睛迷死人:“妹子,真的好吃。”
吴玉章跟着郭芳吃起来。还是韩宝来动手给张玉屏夹了一块,她俯下身子,不能拂了韩宝来的美意,用筷子撕下一小点咬了一口,嗯,真有一股清香!不知他怎么弄的。其实,这东坡肉最费功夫,先要选五花肉氽水,去掉血水;然后放盐、料酒、桂皮、八角、茴香、草果,拌合在一起腌制,再用糯米酒调成的红糖水抹皮,进行油炸,将皮炸爆;第三道工序便是放香芋清蒸,让香芋的香入味;最后要用蒸出来的汤勾芡,浇汁。
“怎么这么香?你不会放了什么添加剂吧?或者缴获的什么毒品吧?”吴玉章吃得心型的嘴唇全是油光,也颇为奇怪,“我听说过的,有一家天桥底下买凉拌囟汁面粉的,他一个早晨生意好得不得了。来买囟汁面粉的小车将路都给堵了,排的车是一条长龙。同行就眼红,于是买了他一碗囟汁面粉到质检局一化验,原来里面加了大麻、罂粟等这些东西做出的调料品。宝来,你是不是也加了?真的香。”
“加了就加了呗。吃一次,又不会吃死你。”韩文正一块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好在碗里还有,他有点局促,怕吃多了不好。
“宝来,我可要吃个明白,你加了没有?老实说。”张玉屏的话是最管用的。韩宝来赶紧说:“确实加了料酒、桂皮、八角、茴香、草果这些香料,阿姨说的什么大麻、罂粟,我还没有试过。下次,你们想吃的话,我到缉毒大队搞点来,做给你们吃。”
“喂,韩宝来,你别吓人。下次,你做的菜,有香味的,我都不敢吃了!”吴玉章吓得花容失色,眼光乱瞟。
王春林哈哈大笑:“妹子,看你吓的。我干儿子就爱开玩笑,特别喜欢吓唬你们这些娘们。他敢做,我就敢吃。”
周朝晖还是懂行的:“妹子,其实,添加剂的香,与这种大自然的香是完全可以区分开来的。你看这东坡肉,一个它借了桂皮、八角、茴香、草果的香,另一个它借了香芋的香,还有糖色、豆豉、料酒、麻油的提味提香。再加上油炸,上笼清蒸,当然香味浓郁,肥而不腻,口感黏牙。”
韩文正不由伸出一个大拇指:“周校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然啊!周校的手艺一定是深藏不露,哪天也请周校给我们做几个拿手好菜。”
张玉屏还在慢嚼细咽,横了老公一眼:“他呀,有的人说了,不会去做;有的人做了,不一定会说。他是属于前者。”
周朝晖大言不惭:“我有一个宝来,足矣!”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韩宝来知道周伯伯一直很器重他,不是讽刺挖苦他,他涨红着脸说:“小龙虾来了。请品尝。”
小龙虾在沿海边不多见,在湖南、湖北、山东、江苏、北京等地都吃得很火爆。可能这东西腥,需要火爆、辣味。韩宝来笑着说:“放心吃。一定比酒店洗得干净。吴阿姨用牙刷一只只刷,罗师傅抽出了虾线,再加上火爆、白酒烧,肯定能吃一个卫生、健康。吴阿姨,你先尝尝,有不有加添加剂?”
韩宝来夹了一个最大的给吴玉章,吴玉章飞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娇声娇气地说:“喂,韩文正,你家侄子欺负我,你管不管?我岂不成了你们韩家试毒的?”
“放心,毒不死你。真毒死了你,我给宝来记一等功。”
“呸——没良心的。”吴玉章现在放开了,能够嘻笑怒骂了,早忘记王春林的胆大妄为了。一桌人开怀大笑,现在气氛相当高。可以随意开低级趣味、庸俗的玩笑了,说老实话,谁还在酒桌上一本正经像个孔夫子爷爷?
“宝来,这小龙虾怎么长不出大龙虾呢?”张玉屏手剥着虾,偏过脸跟与她坐在一起的韩宝来说话。
韩宝来正剥着虾,他侃侃而谈:“张妈妈,它叫小龙虾,其实不是龙虾科,它属于甲壳纲十足目螯科的,它学名叫克氏原螯虾。原产北美及墨西哥一带,后来由日本传入我国。多生长在水田、水沟、水塘、湖泊这些有淤泥的地方,这东西繁殖速度相当快,不怎么要精心的管理。小龙虾天性好斗。它们都懂得抢占地盘,如果有哪只小龙虾侵入它的势力范围,它就高举双螯与侵略者来一番生死大战,胜利者高举双螯,失败者双螯低垂。为了争夺食物、争夺配偶都会通过打斗决定。它们的社会等级是通过打斗确立的。真正的我国龙虾、澳洲龙虾则属于甲壳纲十足目龙虾科。虽说是小龙虾,大龙虾,其实它们不是同一种群。”
“相差不远啊。可不可以给两种龙虾配种,培养出海水龙虾大的淡水龙虾?”张玉屏忽发奇想。
“你别异想天开。就像人跟大猩猩是同种,能不能配种?”周朝晖打了一个浅显的比喻。
“从基因配对来看,应该可以,但这是遗传工程研究的前沿课题——转基因。袁大师是不主张这么做的,他的两系杂交水稻,是不会改变水稻的基因。恰恰相反,他找到水稻最原始的植株,保持它的纯种,然后进行一代一代培育,选出最优秀的种。看起来这个工程繁复其繁,不如改变基因来得快。但他是恪守自然法则,不会搞转基因的。”
“你本来是一个科学家,现在把你的天分,不是用来为全人类服务,而是用来给我们做菜。是不是大材小用了?”张玉屏吃吃地笑着,眼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这话不能这么说。”王春林要卖师弄一下口才,“宝来跟着袁大师搞一辈子科研,或许能超越前辈,有很高的科研成果。但世上任何事情,不是你想象的一蹴而就,现在袁大师研究的课题到了一个巅峰,可以说到顶了,你要想在这个巅峰上再造一个巅峰,谈何容易?你看,千年来,还只有一个武则天吗?你张玉屏现在从政啊,你能不能当一个女总理、女总统?对啊,这谈何容易?宝来从政,你看他比别人就是有优势,他的聪明才智真的是世所罕见的,处理什么事情,我们虽然久经沙场,一时之间茫然无措,他嘿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宝来这方面的天赋,确实超出常人的。”
“张玉屏的言传身教也功不可没。”韩文正捧了张玉屏一句。张玉屏吃吃地笑:“现在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还早着呢。我知道我还嫩,还没干成一件大事呢。”韩宝来要表现出虚怀若谷。
周朝晖神韵毕肖地说:“老毛说他儿子,昂英啊,你现在学校大学毕业了,但你的社会大学才入校门。你社会大学能不能毕业?你要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宝来,现在读的是社会大学研究生。哈哈。”
韩宝来赶紧敬酒:“我太走运了。有六位导师给我指导,我想,我一定会出色地完成学业。”
他们共同喝了一杯酒。罗厨师又上了一道菜,斩块之后的烤竹根鼠。下面垫着一层生菜,看起来色泽金黄。
“这是用香茅、香木烤出来的,请各位首长尝尝。”罗厨师就像一位画家,他的作品挂在展馆,希望得到观赏者的好评。
“这个菜,不关韩宝来什么事了吧?”吴玉章弯着唇,笑得合不拢嘴,石榴齿在王宝林的镜片上放白光。
罗厨师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往做这种菜是用烤箱烘烤的。这回,我们真正用小韩带来的香茅、木炭、树木烤的。他做的酱,我只不过帮他烤,帮他刷酱而已。”
王春林率先尝了一块,笑着说:“我先试毒。”
王春林一脸凝重,满脸横肉缓缓挤弄着,轻轻地摇了摇大脑袋,甚是失望,放下筷子不再吃了。所有人一片肃静,以为走手了。郭芳却将烤肉转到她面前,夹了一块吃了起来:“别信他的。又香又酥。”
于是,她们先吃了起来,吴玉章娇声说道:“王书记想瞒天过海呢。”
吴玉章一句话吓得王春林面皮肌肉痉挛,韩宝来当然熟知其意,不露声色地说道:“这是给你们一个突然惊喜。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耳听为虚,尝过才是真的。”
“是这样的。爱过才知道情重,醉过才知道酒浓。你不能做我的梦,正如我不能喝你的酒。”张玉屏慢嚼细咽,一边悠然地吟着诗句。她略作改动。
吴玉章也低头吃着,接过话茬:“宝来有没有真正爱过谁?”
“可能爱过吧。但那算不算爱,我也搞不懂。你们是过来人,你们给我说说什么是爱情?”韩宝来托着下巴,看着她们。
“你别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张玉屏用吃来掩饰她的慌神。
顿时气氛有点不对,他们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没有勇气谈爱情。罗厨师说:“爱情啊,我来说说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韩文正忙用筷子点着他:“老罗说,老罗说,有些朴素的道理,还是听听基层老百姓的。他们质朴的话语有时候更接近于真理。老罗,你直言不讳。”
老罗没想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不由紧张起来,有点很不自然。他还没获得过如此高的殊荣,首长都听他发言!老罗抹了抹额头,咳嗽一声,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