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是个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党报党刊经常发表他的文章,他还出版了三部专著,其中有一部获得政府颁发的特殊贡献奖。
“老周啊,当年就是你帮我洗去了身上的慵懒之气。我们打心底最喜欢你上课,你不是照本宣科。你有学问,那是真正有学问。我们崇拜你。向你学习。跟着你读书,跟着练字,跟着写稿子。啊,那时,我比你年长,但你是尊长。按理说,我应该敬尊长的酒。”王春林猛地记起来了,他周朝晖应该是尊长。按照级别来说,周朝晖还是正处级干部,比王春林副省级,要低三个级别!
“老周绝对是尊长。”韩文正也举杯来敬周朝晖的酒,听话听音:他王春林不是将他的军,目无尊长吗?韩文正也到市党校进修过,也听过周朝晖的课,事实上韩文正跟周朝晖走得更近,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往来。其实,韩文正认识韩宝来这小伙子,也是在周朝晖家里接触认识的,发现这小伙子不错,有种特别的本事。
现在反过来了,王春林、韩文正举杯要敬尊长的酒,而且是毕恭毕敬:“学生不才,借花献佛,敬尊长一辈酒。略表心意。”
在座的杨学农秘书长坐不住了,王春林、韩文正都敬酒了,他也是党校的学生啊,他凭什么不敬尊长的酒?他赶紧举杯站起来凑热闹:“周校长,学生无比敬仰周校长的学问,高山仰止,徒此揖清芬。学生敬校长一杯酒。”
马三保和赵自强坐不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他俩也是党校进修出来的,当时,周朝晖也在开学典礼上训话了。两人脸上有虮虱爬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学生敬,敬周校长一杯酒,祝周校长心想事成,全家幸福。”
周朝晖一听“全家幸福”,神色黯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心理素质是一流的,能包容世上一切,绽开了黑黝黝的笑脸:“好说,好说,大家共同干一杯。我先干为敬了。”
周朝晖唧一声喝了,这声音似乎有一种讽刺意味,怎么校长先干为敬?这是一种无声谴责吧?当然,校长应该这样说,现在陪酒的人,都冲着有权有势的去,忽视了尊长。于是,周朝晖的五个“得意门生”跟着周校长一口闷了,不说了,一切尽在酒中。
热气腾腾的菜还在上,宴会厅的部长用极清纯的声音报菜名:“香烧琵琶鸽”。服务小姐的酒还在殷勤地斟。现在这一桌风水转了,变成共同陪校长了。
韩宝来远远地关注第一桌,他暗暗发笑。他拿着一杯酒走到了璩晓丽一桌,这一桌全部是《影像九嶷》的主要演员。
韩宝来一到,她们像小鸟雀叽叽喳喳地围住他,手中并没有酒杯。韩宝来指着她们,半开玩半认真地说:“手中没有酒杯的,别站起来。站起来就要喝酒。唱歌不能跑调,唱戏不能忘词,喝酒不能不举杯。”
“我先说,我先说!”璩美凤抢着说,她是那种古灵精怪型的,瘦瘦小小,因为体型像柳语嫣,比柳语嫣稍丰满一点,估计没有柳语嫣用功。柳语嫣可是国家级的舞蹈演员。
王君跟她抢:“我先说!我先说!”
看来王君不怕璩美凤有她妈妈璩晓丽撑腰,她应该也是有后台的,不然说话没有这么有底气。
罗春望挥动着手,大声叫嚷:“静一静,静一静,拜托你们都静一静。韩主任,我们都是年轻人。我们不跟长辈一样,说那么得故事才喝一杯。我们先共同喝一杯,然后韩主任喜欢谁,就跟谁喝。等于点菜好不好?”
罗春望深得他老爸真传,韩宝来心想:老子一个都不喜欢,那就一杯都不喝了。于是韩宝来欣然同意:“好。共同喝一杯。祝你们剧组多出精品,打响牌子,为我市争光!”
“谢韩主任。”这回是众口一词,与韩宝来干了一杯,还是一口见底。服务小姐轻盈地倒酒,酒如流水。韩宝来看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有点紧张,他本来喝完这杯可以撒开脚丫子开溜,现在他发现他犯错误了,这些目光生香啊,她们柔嫩的心很容易挫伤。
罗春望紧咬嘴唇、暗暗发笑,他预想到会有这种场面。韩宝来非常人也,他举杯跟璩晓丽喝一杯:“感谢璩总。”
璩晓丽是这一桌唯一长辈,倒成了韩宝来的缓冲地带;璩晓丽笑弯了双唇,两个眉毛笑成弯弓,眼睛眯缝成细线,卷发也跟着晃悠,那钻石耳坠晃荡起来更闪亮,脸蛋一笑,就逊色多了,水波痕一般的皱纹给她拉扯得更加醒目了。
“我有什么好感谢的?我还是感谢小韩主任的关照。”
韩宝来跟她兰花指举着的杯一碰,当即一饮而尽。于是,他有说法了:“罗老师,妹妹们的酒,我交给你陪了。”
他鞋底抹油赶紧溜了,大家才知道他是老滑头。然后举着杯到韩名浚一桌陪酒,韩名浚心情很好,喝得两个脸涨红,连青筋都鼓了起来,他看韩宝来过来,紧搂着韩宝来的脖子,有点怨气:“宝来哥,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我都喝醉了。”
“名浚,酒喝到尽兴就好了。今天主要陪好领导,我要完成任务,对吧?这杯我帮你陪,我跟凌老师、你的乐队,共同喝一杯,然后我单独帮你陪凌老师。”韩宝来可不敢逞能,喝两杯就行了。
“我听宝来哥的。我们一起陪宝来哥。”
韩宝来看韩名浚神志有点恍恍惚惚,心想糟了!这个公子哥酒性不好出了名的,忙说:“名浚,我代你陪客人。哥要你陪什么?你喝杯茶。明天还有彩排呢。”
“明天,明天再说。”韩名浚显出公子哥的本性来了,率性而为,管它明天会怎么样!韩宝来也只能言尽于此,于是,共同干了一杯,韩名浚可能喝滑了喉,一口吞了下去。这倒有点像王春林的鲸吞巨噬。喝完了之后,他晃荡着脑袋,连眼珠子都是红的,红得有点像秦莉的幻术,让人迷糊。奇怪的是,吴玉章并不来拘束他,任其所为。
韩宝来早知道了,韩名浚是独生子,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是个小“皇帝”。你越管他,他越放纵。你不管他,他可能还能良心发现。这些年,韩文正为了儿子的教育,也是伤透了脑筋。先是在重点中学奥赛班就读,后来转入全封闭式的贵族学校就读。在贵族学校,意外地爱上了音乐,从此就放弃了学业,专攻音乐。音乐挽救了韩名浚,当然他从此痴迷音乐。他说找什么样的老师,就给他请什么样的老师。有了钱,连师大知名度很高的教授凌烟阁也请得到。众所周知,凌烟阁曾经被业界称为歌星之母,她是她的学生捧红了她。她本人一直从事音乐研究、音乐教育,并不进入演艺界。没有大的名望,也受不起高得吓人的年薪。其实就五个人也不是普通家庭的子女。谁交到起那么高昂的学费!所以,有人慨叹,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
韩宝来当时在迷幻中,应该动作很不文雅,因为醒来后,两人吸吮在一起,他的手还有湿气,还在亵渎她。韩宝来看她举起杯对着她,她脸唰地红了,一个教授心理状态会这么差吗?怎么给学生上课?还是有全国知名度的音乐界权威人士,脸皮子这么薄!
“对不起,凌教授。晚生失礼了。”韩宝来诚挚地道歉。
“世上无奇不有。我对那姑娘佩服之至。”凌老师缓缓站了起来,说话清爽。她可没有璩晓丽的纹痕,她的脸蛋还像儿童一般有迷人的苹果红。她也没有描眉,也没有使用化妆品,纯粹是自然的女儿态。
“她哪里是姑娘?是一个有儿有女的少妇。”韩宝来故意揭秦莉的底,秦莉有两个小孩。
“是嘛。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一般淘气。”
“凌老师,你也看起来像个小姑娘啊。”韩宝来脱口而出,他是这方面的天才,一句话夸得凌烟阁妞妮作态,说话泠泠动听:“别夸我了。我这些年老了很多。我以前的照片,那真是细皮嫩肉。”
“听说演小龙女的那个香港演员叫什么?”
“李若彤。”
“宝来哥,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凌老师有第二个李若彤之称?这不是我们说出来的,坊间就这么流传的。我们凌老师在师大就是小龙女。我们可以叫姑姑的。”
“那你是杨过喽?”韩宝来戏说道。
“姑姑,我算不算得上杨过。”韩名浚有点耍酒疯了。
“你姓韩,你不姓杨。”凌老师白了他一眼,韩名浚吐了吐舌头,讪笑着说:“好凶啊,比我妈凶得了。”
韩宝来心想,你是杨过,她是小龙女,那你俩是什么关系。凌老师肯定要凶你。韩宝来忙说:“凌老师,我久闻大名,今晚有缘一见,真是仙缘不浅。”
“怪不得名浚说起你,他眉眼生辉,你果然气宇不凡,英气逼人。真是后生可畏啊。”凌烟阁表达了对韩宝来的由衷赞赏。
“说良心话。我叔叔背地对我讲过,名浚一生得感谢的,应该是凌老师您,您给了他艺术生命,同时给了他广阔的人生道路。否则啊,我名浚兄弟,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名浚,所以啊,一生能遇上一个好老师,是一辈子的福气。”
“那是的。”韩名浚还得意洋洋地说,“我们韩家其实应该是行武出身的,我那时候就想在江湖上成名立万。我到武校练过,你看我的肌肉,就是那时候练功练出来的。我不是吹,我参加过街头百人大战,我们两伙人砍得好凶。街头到处躺着倒下的人,有的被砍得血肉模糊。我背部中了七刀,现在还有伤痕。我妈赶到医院,在病床前守了我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