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火足足烧了有两个小时才渐渐停息,萧何吏又安排人打开了一百多瓶高强度的消毒药洒在上面,这才让挖掘机进行了填土掩埋。
萧何吏望望四周,在心里暗暗记下一些不易消除的标志性物体,又随手拿了一根断木棍,走到一个干枯废弃的水渠底下,将木棍深深地插了进去。
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两点,萧何吏摸出手机,一看上面竟然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主要是柳青香、云飞扬和任永书打来的。
心里一颤,先给柳青香打了过去:“香香?”声音突然有些颤抖。
柳青香欢快的声音立刻传来过来:“何吏,一切顺利!奶奶很好!现在把切除的部分去做病理了。”
萧何吏一听,脚下居然有些瘫软的感觉,他笑了笑挂断了电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又给任永书打了过去:“任局长,您刚才找我?”
“哦,何吏啊,”任永书口气里含着一丝内疚:“我有事先走了,你忙完后给老黄打电话,让他过去接你!”
“嗯,好。”萧何吏放下了电话,仰头看看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心里竟有种也想飘起来与雪共舞的念头。
“萧主任,咱们回去吧?”乡里的小司机怯生生地问。
“呵呵,走。”萧何吏笑着拍了拍小司机的肩膀。
来到乡政府,小司机领着萧何吏进了食堂,满屋子的残羹冷饭,餐桌上摆满了还没来及收拾的盆盆碗碗。
萧何吏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本以为回来能享受到英雄般的待遇,谁知道场面却是如此的冷清。
小司机去打饭窗口问了一下,然后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就剩下一点锅底了,怎么吃啊。”
萧何吏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笑着安慰小司机:“将就吃点吧,过天我请你好的!”
“这叫什么事啊,干活多的倒没饭吃了!”小司机发着牢骚,一脸委屈地拿了个盆去打饭了。
“你是萧队长吧?”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跑了进来。
“嗯,我是。”萧何吏有些奇怪,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边请,那边请。”胖乎乎的中年人热情了起来:“赵书记安排了,给您单独留的餐。”
萧何吏客气了一句:“那太麻烦了。”说完对小司机招招手:“走,去那边吃饭!”
小司机高兴起来,跑了过来:“我就说嘛,哪能这样啊!”
胖乎乎的中年人看了小司机一眼,没说话,却掏出了电话:“赵书记,萧队长回来了,嗯,好,嗯,好的。”放下电话,一脸笑容地对萧何吏说:“萧队,去单间吧,赵书记说一会也过来。”
“哦。”萧何吏应了一声,就随着胖中年人向外走。
小司机却停下了,一脸惶恐地犹豫着:“萧主任,啊不,萧队,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萧何吏理解小司机的心情,自己遇到领导时也总是这样战战兢兢,但现在经历得稍微多了一些后,觉得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便一伸手拉住了小司机:“走吧,没事的。”
“好吗?”小司机犹豫着向后缩着身子,赵书记对他,估计跟区委书记对萧何吏差不多,官太大了,一起吃个饭也会觉得万分惶恐。
胖中年人回过头来:“小张,我看你就别过去了,说不定赵书记找萧队长谈事呢,我让厨房单独给再你准备点。”
小司机一听这话,态度更加坚决:“萧队,你去吧,我在这里将就吃点就行了!”
萧何吏明白小司机的顾虑,便笑着点点头,跟着胖中年人走了。
来到单间,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五六个热气腾腾的菜,萧何吏刚坐下,赵逸云就推门进来了。
萧何吏刚想起身,赵逸云摆摆手,走过来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没外人,别客气了。”
萧何吏笑了笑,没再坚持。
“饿了吧,快吃吧。”赵逸云指着桌上的菜:“如果不合口,就让厨房再做点。”
萧何吏慌忙摆手:“不用不用,赵书记,您也吃。”
“我吃过了,”赵逸云坐了下来:“一会吃完,我正好顺路把你送回家。”
“您住哪?”萧何吏有点吃惊,自己租住的小破屋没几个人知道,赵书记怎么会知道顺路呢。
“我在翡翠园,你呢?”原来赵书记并不知道萧何吏住在哪。
萧何吏眼睛一亮,翡翠园离省第一医院非常近,便连忙说道:“赵书记,我一会去省一院,你把我放门口就行。”
“嗯。”赵逸云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掏出一支烟静静地吸了起来。
萧何吏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于是赶紧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不急的。”赵逸云仿佛看透了萧何吏的心思,吐出一口烟悠悠地说道:“何吏,你也知道,那时候我与乔玉莹不对付,让你夹在中间不太好过,一些事情别记在心上。”
萧何吏一阵惶恐,连忙咽下嘴里的饭,着急地说道:“赵书记,我从来也没有……”
赵逸云摆摆手,依然是悠悠的口气:“乔玉莹现在是副区长了,按说不该议论她,不过说实话,当年论能力,论资历,都该是我当这个农林局长。”
萧何吏没想到赵逸云会突然对他谈起这些事,错愕之余,又充满了疑惑,他闹不清赵逸云说这些话的用意,便不敢搭腔,继续低头吃饭。
“相当年,畜牧站的弟兄们就如铁板一块,那绝对是团结!终生难忘啊!”赵逸云感慨道:“如果让乔玉莹分管,她估计没这个能力做到!”
“哦,嗯。”萧何吏一边加快速度吃饭,一边用鼻子敷衍般地“嗯”着,心里不停地翻着个,赵书记怎么当自己的面就说乔区长的坏话呢,是因为他根本不怕,还是因为信任自己呢?可是自己与他并不很熟啊。
赵逸云吸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掐灭在烟缸里,换了一种轻快的声调说道:“是金子就会发光啊,何吏,这么多年,依然还是没能埋没了你!”
萧何吏不自然地笑笑:“哪有啊,赵书记您别开说笑我了。”
赵逸云笑了笑:“不过我件事还是挺佩服乔玉莹的,有眼光,挑的小伙子个顶个!”说完又像很惋惜的样子:“可惜,农林局就是个埋没人才的地方,像春晖,如果在别的单位早就提拔了,还会等到节后?多亏他还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乔玉莹!”
萧何吏心里一动,难道节后陆春晖要提拔了?
赵逸云没注意萧何吏的变化,依然自顾地说:“像文胜、叶秋,还有玉麒,放哪个单位都能独挡一面,可在农林局,就只能都憋在一个综合科里,好在文胜和玉麒还不算迷糊,先出去了。”
萧何吏这时才隐隐听出赵逸云话里的味道,抹了一把嘴,笑着说:“赵书记,我吃饱了。”
赵逸云点点头“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从烟盒里又取出一支烟,刚要点,又停了下来,也不看萧何吏:“何吏,你要愿意,来牧羊乡吧。”说完啪的一声点着了烟。
萧何吏虽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不过等赵逸云真正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吃惊,笑了笑问道:“赵书记,我来了能干什么啊。”
赵逸云笑道:“随便你挑。”说完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何吏,你现在还是副科吧?”
萧何吏点点头:“是啊,赵书记。”
“来了,我先给你解决个正科,可以先在党政办干一段时间,然后下去干个辖区书记,以你的能力,我觉得提个副镇长应该不会用太长的时间。”
萧何吏心里一动,却没敢立即表现出来,只是笑却并不说话。
赵逸云也知道这样的谈话最好是点到为止,便站起身:“吃饱了,那咱们就走?”
“嗯,好。”萧何吏赶紧站起来,伸手拿过外套穿上。
赵逸云一边向外走,一边说着:“何吏,回去考虑一下,也可以打听一下,我赵逸云对弟兄们怎么样,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萧何吏笑笑说:“那还用打听啊,谁都知道的。”
赵逸云回身说道:“何吏,那我等你的消息。”
“嗯。”萧何吏低头应着。
说话间就来到了车旁,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赵逸云便假寐起来,萧何吏忙活了一上午,也感觉有些累了,便也闭上了眼睛。
雪天路滑,车行得很慢,萧何吏虽然闭着眼,但心里却焦急着,恨不能一步跨到医院。
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门口,萧何吏回头望了一眼赵逸云,赵逸云也“恰巧”睁开了眼:“到了?”
“嗯,我走了赵书记,谢谢您了。”萧何吏一脸感激地说完便下车飞奔而去。
气喘吁吁来到病房,一眼就看到奶奶全身插着一些管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坐在一旁的母亲不时擦着眼睛,萧何吏突然觉得一种委屈的感觉冲上心头,眼里的泪突然就忍不住了,滚烫滚烫地流了下来。他生来就亲人很少,随意对奶感情的浓深与不舍自然也更强烈一些,这么大的手术,自己竟然没有在身边,甚至连字都是母亲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