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簇拥着鲁处长进了酒店,萧何吏先来到玉皇顶厅向里瞄了一眼,徐丽珍果然已在座,正在放荡地与各位分管局长笑谈着什么。
“萧科长,怎么不进去?”鲁处长很客气地要把萧何吏让进玉皇顶厅。
萧何吏心里很是有些敬佩,鲁处长作为权力那么大的一个领导,而且跟自己的关系好像已经非常亲密了,但称呼上一直还是叫职务,并没居高临下地喊“小萧”或者是亲热过分地喊“老乡”之类,所有这些都自然地表现出了一种素质,而这种素质正是自己需要的学习的。
鲁处长这一说话,玉皇顶厅里的人全都转过头来。徐丽珍格格笑着站了起来:“萧科长,要不你在这边,我过去?”
萧何吏心里感到好笑,这个女人果真是浅薄到家了,难道你在这个房间里吃饭,身份就提高成副局长了吗?
“萧科长,我觉得你还是在这边合适,毕竟你是代表黄北区啊!”鲁处长一脸认真地说道。
萧何吏笑了笑,心里对鲁处长故意抬高自己有些感动,便小声对鲁处长说:“您在哪个屋我就在哪个屋,我今天反正是跟定您了!”
鲁处长笑了起来,继续坚持着自己的主张:“这哪行,你得在领导房间!”
主宾位置坐着的那个白净眼镜的孙副主任突然轻咳了一声,缓缓低沉地说道:“都是为了工作,有时候也不必非要分得那么细嘛!”
鲁处长愣了一下,刚要说话,萧何吏抢先说道:“徐科长,你在这边就行,我跟鲁处长去那边,走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下午咱们就开会贯彻市里的会议精神,你一会先给各乡镇下好通知。”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徐丽珍呆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这个萧何吏也太过分了,竟然当然那么多人就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萧何吏出了门,忍不住想笑,甚至有点恶作剧地想你就得瑟吧,得瑟到局长的房间里吃饭又怎么样?大家还不是一样看到你受我指挥!
鲁处长跟了出来,意味深长地地看了萧何吏一眼,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些惊异,也有些认可。
萧何吏冲鲁处长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有点感激二队的那段生涯,如果不经过二队的熏陶磨练而直接碰到徐丽珍这样的部下,说不定自己很难这么从容应对。
蓬莱阁厅除了鲁处长以外都是各县区的项目科长,虽然是单位的中层干部,官职并不太大,却都一个个牛气冲天。
在酒桌上,科长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好项目”和“坏项目”等字眼,几个喝到酒酣耳热的项目科长,甚至还不住地埋怨鲁处长搞得“坏项目”太多,“好项目”太少,并强烈建议把“坏项目”的资金整合使用,变成“好项目”。
萧何吏第一次参加项目会,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便问。而鲁处长不是笑着不说话,就是端起酒杯:“酒桌上不谈工作,容易得胃溃疡,来!喝酒!”
萧何吏本来就酒量极差,自然陪不得这些酒坛子们拼酒,只是到了最后,倒上满满两杯敬了鲁处长。鲁处长是豪饮之人,酒到杯干。
一个项目科长因刚才敬酒时,见萧何吏推三阻四,心中早有些不悦,这时便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啊,就知道巴结领导!”
萧何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犯愁,这酒量小有时候确实给人一种不实在的感觉,尤其是北方地区,仿佛非要喝得趴下才叫够意思。而且看起来,把人品和酒品混到一起的,也远远不止郝海平书记一个人。
想到这里,萧何吏狠了狠心,又倒满了一杯,端着站了起来:“第一次参加会议,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干项目工作的人都太好了,能与各位老大哥、老大姐认识,我觉得真是很幸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呢,酒量确实有限,大家看这样好不好,我敬三杯酒,各位大哥大姐随意,行吗?”
桌上的人反映不一,有的人温和地笑笑便举起了杯子,而有的却一撇嘴:“你想一枪打几个啊?”
鲁处长怕萧何吏为难,便端起了酒杯:“没顾上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一个小老乡,酒量确实不行,我看这样吧,这个酒呢,我陪着,咱们大家一起干了!”
有了鲁处长一番话,大家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纷纷把酒干了,三杯酒下肚,萧何吏明显感觉气氛好了不少,尤其那几个脸色不悦地也跟他谈笑起来,心里不由更加坚定了要锻炼酒量的决心。
又过了一会,服务员跑来报告说玉皇顶厅准备面食了,鲁处长立刻说道:“同样的面食,先给这边上。”
面条很快被端上来了,鲁处长站了起来:“今天很高兴,来,干尽杯中酒!”说完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赶紧吃,咱们等领导不要紧,别让领导等咱。”
大家哈哈一笑,赶紧低头吃了起来。
萧何吏酒意上涌,一点食欲也没有,便没动筷子。
“喝完酒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快吃点!”鲁处长虽然长得胖大魁梧,却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
萧何吏强忍着难受,为难地说:“真是吃不下了。”
“嗯,那以后少喝点。”鲁处长很体贴地说道。
一个项目科长一边吃面条一边笑着说道:“看来萧科长酒量是真不行,今天虽然是初次,但也能看出是个实在人,下次喝酒的时候对你照顾点。”
大家又笑,萧何吏也跟着笑,虽然腹中难受,但心里却很欣慰,几杯酒没白喝,毕竟赚了个“实在人”的评价。
出了门,众人下楼,而鲁处长转身去了洗手间。萧何吏略一犹豫,也跟着走了进去。
“鲁处长,他们说的好项目、坏项目是怎么回事?”萧何吏一直迷惑着,在酒桌上却没好意思开口。
鲁处长用醉眼警惕了扫了一眼周围,尤其是关着门的大便间,呵呵一笑:“有空再聊。”
萧何吏点点头,随着鲁处长出来,洗了手,两个人并肩下楼。
鲁处长看看四周没人,神情变得严肃,低声对萧何吏说:“何吏,不叫萧科长了,你别见怪。”
“哪能啊,鲁处长您说。”
“何吏啊,你这个年纪能干上项目科长的不多,而且你们任局长亲自打电话来解释以后由你全权负责的事情,这是莫大的信任啊,一定要珍惜!”
萧何吏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放心吧鲁处长。”
鲁处长神情轻松了起来,拍了拍萧何吏的肩膀:“项目工作说到底就是要如何发展,你回去可以把全区的发展情况摸个底,分析一下优劣势,然后提出几点想法,汇总个材料。”
萧何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鲁处长看出萧何吏没明白,便更直白地说道:“你老大哥搞了几十年材料了!写完以后可以拿给我看看,我先帮你改一下,然后你再送给任局长和分管区长审阅,这样显得工作主动。”
萧何吏恍然大悟,不由感激地点点头:“那就先谢谢鲁处长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已经出了酒店的门,鲁处长伸出肥厚的手掌:“行,今天咱就这样?你慢走!”
萧何吏紧紧握住那肥厚的大手,用力地摇了几下说道:“鲁处长,别的话不说了,两周以内请您务必抽宝贵时间去黄北区视察一次工作,这是一个小老乡的请求,答不答应,您看着办!”
“好!没问题!”鲁处长很痛快地答应了,转头瞥见了从酒店向外走的陈丽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萧何吏心似明镜,对鲁处长又多了一层佩服,如果换做自己,在这一见如故的状态下早把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项目的水很深,好好干!”鲁处长临走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我会的。”萧何吏笑着挥挥手。
目送走了鲁处长,萧何吏把手抄在裤兜里,用手臂夹着笔记本站在一棵行道树下,等着徐丽珍出来。
一阵寒风吹过,树上的残雪飘落下来,散了萧何吏一头,他只是轻轻地甩了甩头发,没舍得把刚暖和的手抽出来。
过了一会,略带酒意的徐丽珍与白净眼镜孙主任说笑着从酒店里一起走了出来,一抬头看到了寒风中有点萧瑟的萧何吏,心里不免有点得意,便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又扯住刚要上车的孙主任聊了起来。
萧何吏微微一笑,把头转向了别处,他心里其实很盼望徐丽珍能不理自己而径顾离去,那样的话,他拟定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更加快捷。
不过事情的走向并不总是随他的心意,很快,他就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那个已经东扯西拉了许久的女人一脸得逞笑容地走了过来,心里不由一阵失望,微微叹了口气,将脸轻轻侧向了马路。
“萧科长,我看今天下午的会改明天上午算了!”徐丽珍走了过来随意地说着,口气有点像建议,却又更像是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