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萧何吏的补充,徐丽珍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心里有气愤,也有后悔,气愤地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萧何吏却故意讲得那么重要,这不是故意拆她的台吗?!后悔地是,自己怎么没提到呢,就算一笔带过也好啊!
萧何吏娓娓而谈,几个问题补充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他一直觉得为了营造一种宽松自然的气氛,适当地拖沓一点也未必是坏事,只要不脱离主题,只要不是尽讲些空话、套话,即便适当延伸一点,听的人也完全能够接受,绝不至于厌烦。
“下面,会议进行第二项议程,请任局长做重要讲话!”萧何吏的口气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是他第一次主持会议,“重要”两个字在他脑子里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用了。因为这也算是个约定俗成,会议上最后领导的发言,一般前面都带上个重要二字,不过这个现象也很有趣,有没有重要两个字当然并不是根据讲话内要或者工作性质,甚至也不是根据他的级别,而是取决于别人的级别,如果别人都没他的官职大,那他的发言就冠以重要,如果有人比他官职还要高,那他的发言就绝不会冠以重要二字。这种现象,从国家到省、市,再到县区莫不如此。
而任书记的发言也确实谈不到“重要”,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下,强调了一下,鼓励了一下,慰问了一下,短短十几分钟便结束了。
讲完后,任永书对大家笑笑说:“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有什么想法、建议,一会再跟萧科长交流,我呢,还有点事,就不陪大家了。”
“任局长慢走。”众人都纷纷站起来向外送。
任永书向后摆摆手:“别送别送,都坐下。”
萧何吏也笑着向后做了个拦的手势:“我送送任局长,大家先继续谈着。”
出了门,萧何吏问任永书:“任局长,中午怎么安排?”
任永书略一沉思,转头说道:“你看着办吧。”
萧何吏点点头,送走了任永书,返回会议室,来到徐丽珍跟前,低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中午就别让主任、站长们回去了,你安排个酒店,定几个房间。”
虽然项目会议的招待一直以来都由是徐丽珍负责,而且她也很乐意干这个差事,但面对萧何吏的安排,确还是隐隐有些抵触,便想为难一下萧何吏:“哎呀,这么多人的的招待需要提前订啊,现在……”
“那算了!”萧何吏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摆摆手打断了她,回头对云飞扬说:“看珍珠大酒店还有房间没,点点人数定几个房间。”
“好!”云飞扬非常简洁地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走了。
萧何吏看了一眼有点发愣的徐丽珍,坐了下来,与主任、站长们亲热地聊了起来。
一个看似精滑的中年人说道:“萧科长,你刚才反复地说这公示的重要性,是光讲讲还是真搞啊?”
萧何吏一愣,脱口说道:“当然是真搞啊。”
精滑中年人仿佛有点不满意:“搞公示太麻烦了,估计会影响进度。”
萧何吏心里很奇怪,便问道:“公示不就是把全村、全镇的户主和头数贴墙上让老百姓看看吗?这个很麻烦吗?”
那精滑中年人晃了晃脑袋,一脸的不以为然:“萧科长,工作量确实不大,但真搞公示就容易出问题啊,等出了问题再一个个解决起来就麻烦了。”
徐丽珍冷不丁插了一句:“以前类似的项目从来没搞过公示。”
精滑模样的中年人连连点头:“就是啊,我看根本没什么必要嘛。”
一个干瘦古板的老头带着讥诮地笑容对精滑模样中年人说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只要是心里无私,那就不会有麻烦!”
精滑中年人不乐意了:“哎,张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干瘦古板老头哈哈一笑:“什么意思,大家心里谁不明白啊。”
萧何吏见两个人说着说着火药味便浓了起来,连忙打断道:“公示是必要的程序,也是国家明确规定的,即便不说这些,为了公正、公开,为了让老百姓有个知情权,咱们也得搞啊。”
干瘦古板老头点点头:“对嘛,这么好的项目,再不给老百姓多宣传宣传,那不是浪费党和国家的一片心吗?”
精滑中年人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萧何吏却心里一动,想起了在市里开会时科长们张口闭口的好项目、坏项目,刚想问老头为什么说这个项目好,云飞扬却悄悄走了过来:“萧队,定好了,三桌。”
萧何吏点点头,站了起来:“如果没别的事,咱们先去酒店,边吃边聊。”
众人纷纷起身向外走,萧何吏转头对云飞扬低声说道:“中午把这个老头安排到我那一桌。”
云飞扬会意地点点头。
一行人来到珍珠大酒店,有苗苗的精心安排,酒菜和服务质量都不错,大家喝得都很尽兴,萧何吏也狠着心咬着牙也喝了不少,他越来越为酒量而头疼了,不跟领导喝显得不尊重,不跟同级喝显得不礼貌,不跟下级喝显得架子大,虽然头已经晕得厉害,但看着这些与他父辈年纪相仿的人一脸尊敬地过来敬酒,实在是抹不下脸说自己酒量小,只好硬撑着一杯杯喝着。
云飞扬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来到萧何吏旁边劝道:“萧队,少喝点吧。”
萧何吏的脸色已经红得有些发紫,眼神也早就飘忽起来,一脸不在意地笑着对云飞扬说:“没事!”说完端起杯子对旁边的干瘦古板老头说:“张主任,来,我敬你一杯!”
“萧科长,我看你酒量也不大,咱们以实为实,都喝一半吧!”干瘦古板老头虽然一脸严肃,但说出的话却很体谅。
“好!那谢谢张主任了!”萧何吏一仰脖喝下了一大半,放下杯子,抹了把嘴,有些含混不清地问干瘦古板老头:“张主任,你在会议室的时候说这是个好项目,我想问,在你看来,什么是好项目,什么是坏项目?”
干瘦古板老头脸上依然很严肃,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凡是老百姓欢迎的就是好项目!”
萧何吏仰躺在椅子上,红着脸皱着眉眯着眼,一副在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却摇了摇头,又含混不清地问:“不明白!张主任你说的细致点!”
干瘦古板老头也已经带了些酒意,把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放,说道:“好项目就是能改善干群关系,让老百姓觉得咱们政府给他们做好事的项目,说的更直接一点吧,就是老百姓直接受益的项目!”
萧何吏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又一脸醉笑着亲昵地拍了拍干瘦古板老头的肩膀:“老哥,你别给我卖关子了,说通俗一点!”
“呵呵,”干瘦古板老头被萧何吏的醉态逗笑了:“我也不怕萧科长你不爱听,你们喜欢的项目,我都不喜欢,你们不喜欢的项目,我都喜欢。”
“你唠的一套什么啊!越听越迷糊!”萧何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瞪着干瘦老头问道:“那你说,今天这个项目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
“为什么?”
“因为老百姓能直接得到好处!”
萧何吏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项目不都是让老百姓受益的吗?”
干瘦古板老头嗤笑了一声:“可能咱们对老百姓的概念在理解上不一样吧,有些人赚黑心钱,身家已经上百万上千万,那还能叫老百姓吗?”
萧何吏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凡是给千家万户普通老百姓发钱得实惠的,就是好项目,凡是给单个人、单个企业发钱的项目,就是坏项目!是不是老哥?”
干瘦老头一脸古板的倔相,用力点点头,大声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萧何吏虽然已经喝得有些头晕脑涨,但还是瞬间想起了那些项目科长们的话来,他们的想法应该与这古板老头正相反,在他们眼里,给企业,给个人钱的项目才是好项目,而给广大老百姓的就是坏项目。怪不得他们总建议要把坏项目的钱整合起来用于好项目呢,原来目的就是要把给千家万户老百姓的散钱集中起来而变成给某个人或者某个企业啊。
在项目的好坏之分上,自己应该与兄弟县区的项目科长保持一致,还是跟这个古板的老头保持一致呢?萧何吏使劲晃了晃脑袋,思维却依然是一片混沌。
酒意一阵阵涌上来,萧何吏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表情很亲昵地拍了拍干瘦古板老头的后背:“老哥,你的思想觉悟真高!”
干瘦古板老头叹了口气:“萧科长,倒不是我觉悟高,而是我们基层与老百姓打交道有难处啊,你们天天在上边,哪知道下边的苦,现在的群众对乡镇干部的态度,爱戴、拥护、亲如一家、鱼水情之类的词那就根本不能提了,或许主席那时候还能用的上,现在,只要不是当着面骂我们,哪怕背后戳脊梁骨呢,我们也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