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啊,我是萧何吏,你在哪个病房?”思量许久,萧何吏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电话拨了出去。
“啊,萧科长啊。”话筒里立刻传来刘大力有气无力还略显惊讶的声音。
“呵呵,老刘啊,一直想来看看你,可这两天忙,对了,你那的风俗是什么?晚上探望没有讲究吧?如果有讲究那就算了。”萧何吏直接把话绕了过去。
果然,刘大力说道:“农村人,哪有什么讲究……”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忙又说道:“萧科长,你这么忙,就不用过来了。”
“呵呵,没讲究就好,老刘,我正好路过这,已经上楼了,看一眼就走,不会打搅你休息的。”萧何吏给云飞扬使了个眼色,让他沿着走廊转一圈,听听哪个屋有打电话的声音。
刘大力又客套了几句,最终耐不住萧何吏的坚持,便说了病房号。
萧何吏刚放下电话,便看见云飞扬正站在一个病房门口给他打着手势,提着两箱奶走过去一看,这个病房号正是刘大力所说的。
“老刘,你受苦了。”萧何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一脸虚弱,正斜躺在病床上的刘大力。
“萧科长,你来了。”刘大力挣扎着要起身:“你看,你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
萧何吏连忙把奶放下,两步并做一步赶过去一把按住了刘大力:“老刘,你身子虚,别动了。”
刘大力本来就浑身无力,平时起身也很困难,现在被萧何吏一按,更是一动也动不了,只好又躺了下去,没说话,先叹了一声:“唉,都怪我啊,萧科长,让你看笑话了。”
萧何吏微笑着看着刘大力,心里有感动,也有欣慰,感动地是刘大力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不公,竟然没怎么看出仇恨,反而把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欣慰地是刘大力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颓废和绝望。
“老刘,有什么打算。”萧何吏挨着刘大力坐在了病床上。
“咳,还能有什么打算,等病好了,收拾收拾,该卖的卖了,把帐还上,然后再从几千只开始养呗。”刘大力淡然地笑了笑,仿佛对从头再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失落。
萧何吏钦佩地看看刘大力,虽然这个人胆小怕事,但从头再来的勇气绝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一步步艰辛地爬上来,却一个跟头摔回了起点,即便是很多看上去非常坚强的人也常常会从此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的。
“老刘,你的鸡场现在怎么样了?”萧何吏坐在床边,望着刘大力问道。
“唉,还能怎么样!”刘大力有些凄凉地笑了笑:“临时让亲戚们照顾着呢,真想赶紧好起来去看看,可是这身体又不争气,听大夫说至少还得一周才能出院。”
萧何吏静静地望着刘大力,慢慢地说道:“老刘,如果你相信我,我帮你照看鸡场一段时间怎么样?”
刘大力眼中瞬间发出了一丝光亮,不过随即就黯淡了下来,低声叹道:“萧科长,你那么忙,就别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都是应该的。”萧何吏轻轻拍了拍刘大力的肩膀,有些愉快地说道:“还有两个好消息没告诉你,今天任局长说,他明天去找公安局,先把孩子的事情办了,然后再想法给你弄点钱。”
“真的?”刘大力眼睛瞪得圆圆的,不一会,里面便溢满了泪水,有点哽咽地说道:“任局长可真是好人啊,那天,我们还那么对他。”
萧何吏安慰地笑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安心养病吧,等任局长给你争取到了钱,就先把借的帐还一还,鸡场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都交给我吧。”
“嗯……”刘大力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已泣不成声了。
* * *
从医院出来,萧何吏的心完完全全地静了下来,不再犹豫彷徨忧虑,不再去考虑那些无谓的事情,任永书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也已经无所谓了,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帮助刘大力度过难关。
上了车,萧何吏对云飞扬说道:“飞扬,明天送我去牧羊乡一趟。”
“嗯。”云飞扬点点头,看看萧何吏说道:“萧哥,我这几天也没事,你要用车,我就跟着你算了。”
萧何吏略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车往回走,快到城中村的时候,萧何吏突然转头对云飞扬说道:“飞扬,我觉得还是今天去吧。”
云飞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的萧哥。”说完一打方向,车立刻掉头向清河大桥驶去。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两个人到达了刘大力的鸡场,砸了好半天的门,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披着外衣走了过:“谁啊?”
“我们是刘大力的朋友。”为了尽量避免节外生枝,萧何吏没敢说自己是农林局的,毕竟,刘大力那显然有些过分的“通情达理”不是人人都有的。
费了一通口舌,那人还有些不放心,给刘大力打完电话,等确信萧何吏是来帮忙的以后,态度立刻变得异常热情起来。
萧何吏先找了身工作服换上,去鸡舍转了一圈,不看还好,这一看,心里顿时沉甸甸起来,几乎所有的鸡群精神都有些萎靡,而且明显的食欲不振,料线里堆着满满的料,不知道已经放了几天。估计是这些亲戚为了图省事,一次性的把料都倒进了料线里。
回到屋里,萧何吏对刘大力的亲戚说道:“料线和料盒里的料基本都被污染了,有的已经变质了,得全部清理掉,然后换新的。”
“啊?”那亲戚立刻瞪大眼睛,一脸的苦相:“那多么多料,我什么时候能清理完啊,再说,场里也没料了啊!”
“没料了?”萧何吏吃惊地问道。
“是啊,现在也没鸡蛋卖,哪里来的钱买料啊!”亲戚苦着脸说道:“家里存折上那点钱,都取了给他们三个看病用了。”
萧何吏没再言语,他知道像刘大力这种滚雪球的鸡场几乎是没什么积蓄的,有了钱便增鸡舍,扩鸡群,像现在的这五万鸡,从进雏鸡到下第一个蛋,就大约得投入一百万。
这么一大笔投入,估计对刘大力来说,这些鸡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是他多年来积攒的心血,是他的命根子啊!萧何吏心头沉甸甸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就算找到了合适的技术人员,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基本的饲料和兽药,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活不了这个场子啊!
萧何吏犯了半天难,看看屋里的那个男人,问道:“你是老刘的亲戚?”
男人点点头:“是啊,我是孩子他舅舅。”说完又一指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这是我媳妇。”
“现在场里没料了,你们还得帮老刘凑点钱买些料啊。”萧何吏抬起头对男人说道。
角落里的女人立刻接口道:“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一个礼拜了,我们俩都守着这个破鸡场,连个小工都没法去打,再这样下去,别说他家,就是我们家也快断粮了。”
“胡说什么呢!”男人瞪了女人一眼,回过头跟萧何吏解释道“说实在的,这忙我们该帮,大力是我们亲戚里最有钱的,平时也没少帮我们。可是,到底需要多少钱,我们心里没底啊!就这两天,几十袋子料就这么填进去了,一个回头子也见不到啊!”
萧何吏理解地点点头,笑了笑说道:“等鸡开产了就好了。”
男人刚要说话,女人冷冷地插嘴道:“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谁知道这些鸡还能不能活到开产!”
“你给我闭嘴!”男人冲女人喝道:“大力平时少照顾我们了吗?”
女人屈服地低下了头,却又嘟囔道:“我们天天搭上两个劳力还不够啊。”
男人又想发火,萧何吏一看这架势,心想还是算了吧,别钱弄不来,再引得别的家庭起了战火,便连忙站起来劝住了男人:“嫂子说的也对,我看还是另想办法吧。”
“唉,”男人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钟,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兰出去借钱也该回来了吧。”
“借了两天,连个屁也没借到。”女人冷冷地说道。
萧何吏心里一阵难受,小兰他见过两次,十六七岁的一个小女孩,长得非常俊俏,梳条辫子,穿着校服,蹦蹦跳跳,很快乐的样子,却又非常礼貌懂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却这么早就要开始体会事态的炎凉。
“唉。”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奈:“希望今天能借到点吧。”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一阵声响,几个人一愣,互相看看,云飞扬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萧何吏也急忙跟了出去。
院子里一个女孩正在吃力地扶起一辆歪在地上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