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书记很快被判了无期徒刑,同案处理的秦剑判八年,陆春辉判了十三年,两人之所以差别这么大,据说跟态度有很大关系,如果单论受贿金额的话,秦剑是陆春辉的两倍还要多。
萧何吏心里有些沉重,虽然每年都有很多贪官被投进监狱,但是身边熟悉的人还是第二个,林娟娇是第一个,可萧何吏对她并没有多少同情,而这次面对陆春辉的判刑,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抽空去看了小翠一次,小翠的眼睛红肿,面容憔悴,想想也是,一个乡村丫头,突然变成了党委书记的夫人,又一下子成了罪犯的妻子,这其中的落差太大,滋味也太难受。
萧何吏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简单地说了几句,叮嘱她有事及时找自己。
小翠感激地点着头泣不成声。
黄北区因为周磊书记的东窗事发暂时转移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也因此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在政府有意识地引导下,大多数老百姓都将黄北区的混乱归咎于周磊的胡作非为,都开始翘首企盼新任区委书记能尽快地改变局面。
而纪委和检察院,甚至包括公安局和法院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将周磊的案子很快画上了句号,不但没有向上延伸,而且向下也没有延伸。据知情人讲,各乡镇的一二把手和各部门的一把手中,给周磊书记送礼超过五万的,占全体正处级干部的百分之四十以上,至于五千元以上的,那就更多了。如果除去那些虚职的正处和一些诸如科协之类的冷衙门,各街镇和像点样子的局、办、委、部的一把手几乎能全部都牵扯进来。
这里用了个几乎,其实,这个几乎就是因为萧何吏,如果没有萧何吏,这个传言也就会少了“几乎”这两个字。
虽然这件事并没有流传开,但在省纪委和市委接到的汇报材料中,萧何吏的名字却被单独提到了一次,前面用了一个形容词来修饰:唯一。
段文胜自然也收到了内幕消息,心中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这些局长、镇长,平时大多都站在自己一边,起码在表面跟周磊书记是对着干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暗地里,他们竟然也没忘记往周磊书记家里跑!
仿佛有点法不责众的味道,市委经过认真的研究,在得到省纪委的默许下,最终还是决定了放弃对这批人的立案调查,涉案人员实在太多,涉及面也太广,如果这个案子办下去,东州势必要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让市委不得不这样做,那就是日益混乱的黄北区此时不适宜也经不起再动这么大的手术。
省里的意思,虽然要尽量维护黄北区的安定,但是这届班子对目前这种混乱的局面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周磊书记已经在牢狱了,这个责任势必就要由乔素影区长来担,而分管组织人事和宣传的段文胜却逃过了这一劫,并且还因为在各项评议中好评众多,从而进一步得到了市里的信任和省调查组的认可。
乔素影终于走了,只是没有如愿到省里去,而是到了东州科协去当副了主任,这对一个才三十岁不到的区长来说,这种降职使用无疑是表达了一种彻底的否定和政治生命的终结。
经过市委常委会的研究,原东州市卫生局长,也是泰丘人的黄文亮下派到黄北区当了书记,而段文胜则接替了乔素影担任了区长。
黄文亮也是地地道道的泰丘系人马,他当年从泰丘市云台县的粮食局局长掉到南山区区委书记兼政府所在地党家镇党委书记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知道这个人都前途不可限量。因为即便在县里,粮食局长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调到东州以后,却直接提拔了党家镇的书记,而且党家镇的书记按惯例一般只是担任区委常委,而他,却直接挂了区委副书记。
事实证明,大家的猜测是没有错的,黄文亮在调任东州的第二年,便从区委副书记又升任了东州市的卫生局局长。
在乔素影走的那天晚上,萧何吏虽然故作欢笑,却难掩眉宇间的消沉与愤懑,倒是乔素影,反而笑嘻嘻地如同没事一样,或许是这一刻已经让她煎熬得太久,等真的来临时,却反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小影,这样也好,你本来就不喜欢官场,现在去科协这样一个清闲部门,也正随了你的心愿。”萧何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呵呵,倒不全是因为这个。”乔素影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轻轻地摇摇头,幽幽地说道:“以前,家里人从没给过我什么压力,可是这几年,因为我进步很快,在家族的孙子辈中成了最大的官,而且好像还是最有后劲的,所以他们对我希冀也就越来越重,说真的,我都快有点撑不住了。”
萧何吏有些心疼地望着乔素影,黯然地叹了口气,不管后来如何,但乔素影最初走上这条路却是因为他。
“呵呵,不过现在好了!我的政治生命已经算是结束了,大家也不再会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以后,我又可以轻轻松松地为自己活着了。”乔素影轻轻地一笑,笑容里仿佛有开心,却又蕴含着一些别的东西。
萧何吏猜不透乔素影的真实心情,便笑笑说道:“呵呵,这么说,还真是件好事呢,要不要祝贺一下?”
“当然要祝贺!”乔素影笑着把茶杯一举:“来,以茶代酒,干杯!”
“呵呵,干杯!”萧何吏拿起茶杯一碰,笑道:“祝愿我们的小影以后没有烦恼,只有快乐!”
乔素影苦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快乐?对她来说,好像太奢侈了一点。
“小影,我有一点不明白。”萧何吏说完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们泰丘的人那么多,而且乔市长还是你的亲姑姑,为什么他们能保住段文胜,而保不住你呢?”
萧何吏本来还担心这个问题会触动乔素影的伤心事,谁知乔素影的脸上竟然挂了一丝坦然的微笑:“不是保不住,而是不想保。”说完冲萧何吏甚至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东州的泰丘人里,副市级以上的,跟我们家有些渊源的,就只有黎天明叔叔,但是他跟乔天舒的关系要比跟我们家更密切一些,而且他现在成了政协主席,也说不上多少话了,而我的小姑……”说到这里,乔素影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不过随即就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小姑怎么了?她也没有保你吗?”萧何吏本来不想追问,可心里实在难以理解,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呵呵,也是女人嘛!”乔素影仿佛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低头端起杯子,有些遮遮掩掩地说道。
“女人?”萧何吏一脸的迷惑。
乔素影的脸没来由地一红,抬头嗔恼地看了萧何吏一眼:“你想想我对你怎么样就明白了!”
“哦!”萧何吏愣了一下,随即就恍然大悟了,看来乔玉莹对段文胜的爱也够深了,居然能为他牺牲自己的亲侄女。
“其实,我一点都不怪她,真的,我能完全地理解她的为难,只是有时候不明白,那么明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看上段文胜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乔素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萧何吏沉默了一会,叹口气说道:“如果文胜是个一心为民的人那该多好啊!”
乔素影诧异地抬起头:“何吏,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萧何吏苦笑了笑,说道:“我一直不赞同段文胜的作为,为了一己私利就把全区搞的乌烟瘴气,将老百姓陷于水火而不顾,就凭这点,我心里就看不起他!不过,从人际关系和从政上来讲,我心里也有点钦佩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
“你不用佩服他!他有什么啊!小人!”乔素影有些愤愤而不屑地撇撇嘴,然后望着萧何吏认真地说道:“何吏,你哪里都比他强,真的,只是你不屑做而已。如果非要说你哪里不如他,那就是你太善良,心也太软,做不出那些事而已!”
萧何吏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笑笑:“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两个人静静地喝了会茶,萧何吏笑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好吧。”乔素影仿佛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拿起外套穿在身上。
萧何吏结完了账,两个人走出了茶社,春风尤寒,乔素影不由自住地裹了裹衣服。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乔素影低下头轻轻地说道:“何吏,以后我不忙了,你能有空的时候来请我喝喝茶吗?”
“当然可以了!”萧何吏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这种要求,就是再过分一点的要求,他也能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何吏,最近处事要低调一点,小心一点。”乔素影抬起头柔柔地看着萧何吏,有些担心地叮嘱道。
“嗯,我会的。”萧何吏笑了笑,说完见乔素影仿佛有些冷,便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乔素影的身上。
乔素影本能地想拒绝,可是稍微一犹豫,刚刚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去,顺从地让萧何吏把外套给她披在了身上。
“你现在这样,爷爷肯定很失望吧?”两个人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萧何吏想起了那位和蔼威严,虽然从容淡泊不及单老,却同样睿智的老头。
“没有!”乔素影笑着摇摇头:“呵呵,我心情之所以这么放松,就是爷爷没有怪我,他最近好像心事很重,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听到我的事以后没有一点失望,只是反复地说了几句下来了也好,下来了也好。”
“哦?”萧何吏应了一声,心中充满了疑惑,什么叫下来了也好?
“我总隐隐地感觉他可能预计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何吏,我觉得可能是省里对东州已经有所不满了,你可能不知道,东州现在被乔天舒经营的水泼不透、针扎不进,省里想安排个市长、副书记都很难如愿。”乔素影说完有些忧虑地看了萧何吏一眼:“我问爷爷,他也不说,不管怎么样,你最近一定要时刻注意啊!虽然你没有问题,但出了大事,难保不会被殃及到,而且你的提拔又是我和钱大亮力争的。”
“我知道了。”萧何吏感动地笑笑,轻轻揽住乔素影的肩膀向前走去。
************
风,起于青萍之末。
黄北区虽然暂时地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下面却依然暗潮汹涌,只是,它在寻找一个突破**发而已,哪怕是小小的一个缝隙。
这个缝隙终于还是出现了,它引爆了震惊全国的东州大案,但起因却是极为普通和微小的一件事,不是贪污,不是受贿,不是上访,不是械斗,甚至也不是聚众赌博,而只是两个普通人之间的一点小矛盾。
四月,春意已浓,暖暖的风吹在身上,让很多人的心里莫名地有一丝丝的春心荡漾。
一天晚上,华灯初上,两个看似像朋友的中年人谈笑着走进了黄河北几个乡镇里最有名的娱乐场所:水晶宫洗浴中心。
只是,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便匆匆结账出来,摸出电话打了110,举报有人在水晶宫洗浴中心**。
市公安局接到报案后,110指挥中心立刻指派矿山公安分局前去查实。
那天晚上,正好是徐慕枫值班,因为精明强干,他已经很快就得到了分局领导的赏识,又因为是带着三等功的荣誉而来,领导也有些刮目相看,所以很快就安排他做了个负责的队长,虽然是刑警,但鉴于黄北区目前的形势,他们不但要干刑警的本职工作,而且要时常加班以充实巡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