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尘道:“要杀死血蚕,据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死饲养最初两只雌雄血蚕的南疆巫女。”
“哦,那倒也不是太难的事。”夏云岚吁了口气,瞬间觉得血蚕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虽然血蚕这种东西挺难对付,不过杀人这件事她在行。
夜凝尘从马背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虽然杀死血蚕蛊的主人不难,但难的是见到血蚕蛊的主人。”
“血蚕蛊害人的时候,血蚕蛊的主人不出现么?”夏云岚奇怪地问。
夜凝尘道:“即便是在龙炎国南部,也极少有人见到过真正的南疆巫女。通常,南疆巫女身边都会有一位巫侍,他们除了负责为巫女寻找合适的蛊人,还会执行巫女的一切命令。”
“巫侍?合适的蛊人?”夏云岚讶然道:“谁会留在那样可怕的女人身边,再者……做蛊人还需要什么条件吗?”
夜凝尘道:“巫女不会自己离开南疆,也不会拿南疆的男子做巫侍和蛊人。但巫女年轻时通常都长得十分美丽,有外地经过南疆的男子会忍不住爱上巫女。其时,巫女取一对风干的阴阳虫碾碎,混合以曼陀罗、罂粟等花中提取出的花粉,制作成一种叫做‘痴情蛊’的东西给男子服用。七天之后,男子便终其一生再不能离开巫女。”
“原来是这样……”夏云岚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所谓神秘的蛊术,说到底也不过是用毒品控制一个人罢了。所谓“痴情蛊”,无非是毒品的一个变种罢了。由此看来,血蚕蛊恐怕也差不多。只不过古代人无知,所以将其传说得神乎其神。
自以为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夏云岚对这种事便不再有兴趣,转而说道:“师父,蛊人之事毕竟只是推测而已,此地距离龙炎国南疆不下万里之遥,那卢小福未必就是被骗去做蛊人。兴许他只是做了苦力,或者……或者那林昆有什么龙阳之好也未可知……”
“你可知道——”夜凝尘打断了夏云岚不太正经的话,严肃地道:“中了痴情蛊的男子,最明显的特征便是身形削瘦,眼瞳扩散,肤色发白,到老不会再生髭须。”
“啊?”夏云岚猛地一下扯住了马缰绳,头皮发麻地道:“师父的意思是……冒充咱们繇山执事的林昆,很可能便是中了南疆巫女痴情蛊的巫侍?”
夜凝尘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默的身影显得异常沉重。
夏云岚站在原地独自震惊了一会儿,打马赶上夜凝尘道:“如此说来,卢小福定是被林昆带去做蛊人无疑……可是师父,你为何会对龙炎国南疆之事如此清楚?”
“本座曾到过那里,也曾见到过传说中的南疆巫女。”夜凝尘声音淡漠地道。
夏云岚再次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道:“师父曾见过南疆巫女?那巫女可是果真十分美丽?师父不曾……嗯……”
“的确十分美丽。”夜凝尘截住了夏云岚未出口的话道:“只是巫女长期以血饲蚕,又要耗费心力控制蛊人,所以通常不到三十岁便容颜衰落,到四十岁时几与老妪无疑。”
“哦……”倘若一个男子知道面前风华绝代、宛如尤物的美人儿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变得苍老憔悴、面目全非,他是否还会爱上那个美人儿?
以夏云岚对男人的了解,大半儿是经受不住眼前诱惑的。但师父自然不是普通男子,想要让师父动心,远不是美丽的容貌就足够。
夏云岚道:“美人易老,芳华刹那,想来倒也可惜得很……那些巫女难道不晓得饲养血蚕蛊的后果吗?为什么她们还要去做那样的事?”
夜凝尘道:“无论是做一个巫女,还是饲养血蚕,她们都无可选择。”
“无可选择?”夏云岚蹙额道:“怎么会无可选择?如果她们不喜欢,不能想法子离开南疆吗?”
人世间的命运,有时候看似无可选择,其实只不过是选择的代价过大,或者选择的决心不够大罢了。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不过是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而已。一旦一个人对什么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能够勉强他呢?
一个人要离开一种固有的生活模式,必须有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而这种勇气,并非人人具备。所以,大多数人都只能用“无可选择”或“情非得已”作为借口,在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方式里度过一生。
夜凝尘道:“本座说过,巫女不会离开南疆。因为巫女的血与普通人不同,每一百年里,也很难出现一个血液适合饲养血蚕的女子。而这种女子一旦出现,就会被当地的部族严密保护起来,作为守护部族的圣女膜拜。——当然,南疆每个部族都会选出自己的圣女,并对外宣称这女子的血可以饲养血蚕,以达到对其他部族产生威慑的效果。但真正能够饲养血蚕的圣女其实少之又少。”
“那要如何才能知道一个女子的血是不是适合饲养血蚕呢?”夏云岚好奇地插嘴问道。
夜凝尘道:“传说雌雄血蚕在上一代巫女死亡三个月后,便会陷入沉睡状态,并停止繁殖。出生在南疆的每一个女婴,出生时都会被刺破中指,取血数滴给雌雄血蚕试用。倘若哪个女婴的血能够唤醒血蚕,这女婴便会被带离父母身边,由部族专人看管抚养。到这女婴长到七八岁上,部族会将她封作圣女,开始用她的血喂养血蚕。”
“照师父的说法,拥有这种血的女婴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夏云岚抽了抽嘴角,心里冒着丝丝凉意道:“一出生就被迫离开父母,一辈子为了部族的利益受人控制,那样的人生有何乐趣可言?”
“你不必以自己的心去揣度他人的命运。”夜凝尘淡漠地道:“南疆巫女只是其他地方的叫法,事实上,在南疆她们被尊敬地称为‘圣女’,地位极其尊贵,且她的家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有许多南疆人家,甚至拼命多生女婴,希望其中一个能被选为圣女,福及全家。”
夏云岚撇了撇嘴角道:“要一个人做出牺牲,总要给那个人一些相应的好处。但这样的好处和一个人一辈子的牺牲远远不成比例。而且,期望用孩子换取照顾的家庭既自私又残忍。如果我是南疆巫女,决不给那样的家庭沾光——我一定想法子逃离南疆。”
夜凝尘道:“南疆巫女的血一旦喂养血蚕之后,便会与血蚕相结合,受到一种名为‘血蚕咒’的神秘咒语控制,再不能离开南疆一步。”
“什么血蚕咒?若是硬要离开会怎样?”夏云岚扬眉问道。
夜凝尘道:“传说中,只要南疆巫女离开南疆,不出半月便会死去,并且死相惨不忍睹。”
“呵呵……”夏云岚冷血地轻轻笑了一声,道:“师父,你不必为传说所惑。其实南疆部族留住巫女的法子与巫女留住巫侍的法子一般无二,都不过是用曼陀罗和罂粟花粉之类的东西让他们服食成习,无法戒断罢了。再者,我猜巫女容颜易衰,也和血蚕关系不大,而是服食毒花粉所致。”
“你不曾到过龙炎国,如何知道这些?又凭什么作此推断?”夜凝尘疑惑地问。
夏云岚道:“我忘了告诉师父,我从前所在的那个时空,也有这些能够控制人的毒花粉。虽然名字不同,但服食后的症状是相似的。”
“哦……”夜凝尘沉吟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道:“若果真是毒花粉所致,是否逐渐减少毒花粉的用量,到最后彻底停用,便可以避免早衰和惨死的命运呢?”
夏云岚摇了摇头,道:“师父,你可曾有过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的经历?这种毒花粉给人的愉悦之感,比人在饥肠辘辘时吃到最爱吃的食物的那种感觉还要强烈百倍。所以,一旦对这种毒花粉产生依赖,哪怕是意志力如钢铁般强悍的男子,终其一生也决然无法戒断。”
“你体验过那种感觉吗?”夜凝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地道:“如果你不曾体验过,又怎知足够的意志无法戒除?”
“师父——”夏云岚蹙紧了眉头,扭头看着夜凝尘郑重地道:“弟子从前所在的那个时空,对于这种东西的认识是一种常识!常识你知道吗?就像火是热的、冰是冷的一样,根本无需去怀疑。所有好奇和不服气的人,最后都以死亡为自己的无知和狂妄付出了代价——”
“俗话说‘食色性也’,莫说服用了那种东西的快活之感强愈食色百倍,便是要一个平常人戒除食色,你看看有谁能做得到?!”
说到这里,夏云岚忽然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充满了教训的口吻,赶忙缓了口气,放软了声音道:“对不起,弟子有些急了……弟子只是想让师父知道,那种东西绝对碰不得。”
“无妨,你接着说。”夜凝尘倒是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