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真的……真的是你吗?”浅画一边在夏云岚肩头擦着眼泪,一边欢喜之极地啜泣道。
“那还有假?”夏云岚轻轻拍了拍浅画的肩,看这丫头激动得忘乎所以的样子,心中不由又是感动又是辛酸。
原来,不论离开多久,不论相距多远,都有人这样热切地牵挂着自己,期待着与自己的重逢。这牵挂和期待像一根细细的、柔韧的线,天涯海角,不曾断绝。
璃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道:“原……原来婢子方才遇到的真……真是神仙……”
“呵呵,你这丫头怎么也傻了。”夏云岚放开浅画,捏了捏璃月的脸笑道。
“啊?”璃月一脸懵懂地看着夏云岚,过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红,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姐快进来……进来说话。”浅画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将夏云岚向漪兰院中拉去。
夏云岚跨过院门,下意识地四面看了一下。但见院子里竹林石凳依旧,辘轳水井依旧,菜畦兰圃依旧……所有的一切与她离去时并无区别,或者因为季节的缘故,看上去多了股寥落寂寞之气。
“小姐,院子里冷,快到屋里坐下,婢子去厨房给你烧壶热茶——”璃月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手却揉着眼睛道。
“不用了,丫头。”夏云岚扯住璃月道:“我过上一会儿就要走,咱们一起去房间里说说话。”
“什么?小姐你……你还要走?”浅画不自觉地抓紧了夏云岚的手。
璃月也张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夏云岚道:“小姐……这里是你的家,你好不容易回来,却还要往哪里去?”
夏云岚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两个丫头她还要离开的消息,然而看到两个丫头喜极而泣的样子,又怕她们空欢喜一场,离别时更加难过,是以刚进院门便说了出来。
“这里不是我的家,”夏云岚不敢看两个丫头失魂落魄的神色,大步穿过院子,推开从前自己房间的门道:“我现在的家比这里好得多……”
两个丫头跟了过来,默默燃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烛。
明亮的灯光下,但见房间里的摆设布置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仔细看去,还比自己从前在时更加干净了几分。
夏云岚心头一阵恍惚,往日种种乍然浮上心头,她出了会儿神,鼻子酸酸地道:“傻丫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来日日打扫吗?”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浅画道:“小姐,是王爷命婢子们务必时刻保持这里的干净……而且,你不在的时候,王爷偶尔会来住上一夜……”
“他?”夏云岚手扶着床帐正要坐在床上,闻言腾地跳离了床边,嫌弃地道:“谁要他来这里住?”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这里是祁王府,是萧玄胤的地盘,萧玄胤喜欢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实在轮不到她来管。
她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勉强压下心里的怒气道:“罢了,咱们不必提他……丫头,你们这两年过得如何?可有人为难过你们?”
璃月摇了摇头,道:“婢子们被捉回祁王府后,原以为王爷定要大发雷霆,便是不将婢子们卖往别处,也少不得一顿毒打。谁知王爷只是命人将婢子们关在漪兰院里,叫婢子们自行思过。”
“后来——”浅画接过了话道:“王爷告诉我们,他知道懿太妃受伤之事与小姐无关,是二夫人串通了别人故意陷害小姐。他叫我们在漪兰院静静待着,等候小姐回来。哪里知道,这一等就是两年……”
“那懿太妃现在伤势如何?他既知道是夏静柔串通了别人欲图杀害懿太妃嫁祸于我,又是如何惩处夏静柔的?”夏云岚好奇地问道。
璃月道:“懿太妃初时伤势严重,亏得苏大夫妙手回春,救下了懿太妃的性命。但懿太妃从那之后便再不能下床,终日饮食起居只能靠下人侍候。王爷为了祁王府和将军府的关系,对外并不曾说起二夫人加害懿太妃之事,只叫二夫人搬至福寿院与懿太妃同住,说是方便进孝。又说懿太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所有服侍的人都要遣往祖庙,终生不得再回祁王府……”
“呵呵,这种惩罚倒是妙得很……”夏云岚忍不住笑了起来。
叫一个凶手日日面对着被自己所害之人,若非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穷凶极恶之徒,任谁时间久了恐怕都要崩溃。
想起夏静柔机关算尽却落得如此下场,夏云岚不由甚是解气。然而,想到夏静柔去往福寿院后,整个祁王府里只剩容婕一人独大,她又有些不舒服。
“如此说来,”夏云岚道:“这祁王府里现在是容婕当家了吗?未免太便宜了她……”
“可不是嘛。”浅画带着怨气道:“容妃为人尖刻,心地狭隘,趁着小姐不在府中,便带了人来找婢子们的麻烦。婢子们略略吃了点儿小亏……”
“她对你们做了什么?”夏云岚目光一凛,冷了声音问道。
以她对容婕的了解,容婕若要找浅画璃月的麻烦,两个丫头恐怕绝不会只是“略略吃了点儿小亏”。
见夏云岚变了脸色,璃月轻轻瞪了浅画一眼道:“小姐难得回来,你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做什么?”而后对夏云岚道:“小姐不必担心,婢子们只不过被她身边的侍女打了几个耳光而已……当然,她原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婢子们的,但好在王爷回来的及时。”
浅画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歉然地挠了挠头,道:“从那以后,王爷便下了命令,将漪兰院设为王府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为此,还曾撵出去过几个新来的下人。”
“小姐……”璃月红了眼圈道:“自你走后,多亏了王爷明里暗里照顾着婢子们。若不然,婢子们如今不知流落何处,是否还有命在……”
听璃月说得悲切,夏云岚不由心头一酸,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浅画的眼泪又泛上了眼眶,道:“王爷对婢子们百般照顾,还不都是因为小姐?若没有小姐,王爷大概正眼都不会瞧我们一眼,又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
“是啊……”璃月掏心掏肺地道:“这两年多来,婢子们别的不知道,却知道王爷对你真心实意,甚至除了你,心里再没有其他女人。容婕虽然在这府里作威作福,可她想要的正妃之位王爷永远也不会给她。小姐,你就回来吧,别再和王爷赌气了好不好?”
夏云岚垂下了眼睛,没有回答璃月的话。
到底要不要告诉两个丫头,萧玄胤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
“小姐,你就原谅了王爷吧。”浅画把夏云岚的沉默当成了犹豫,附和着璃月劝道:“王爷心里思念你思念得苦,婢子们都看在眼里。这两年多里,王爷几乎每次过来都要听听婢子们讲你的事……哪怕是平日里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小姐说过的每句话,王爷都好像怎么也听不够似的。”
璃月道:“小姐,你和王爷之间本就是一场误会,可这夫妻之间的误会哪能记一辈子?你就原谅了王爷,别再离开了好不好?”
“丫头——”夏云岚吞下了心里的屈辱和仇恨,抬起眼睛看着浅画璃月淡淡然道:“不管他怎么做,也不管他做些什么,我和他之间都再无可能。将来若有机会,你们还是离开这里的好。漪兰院虽没有人伤害你们,可毕竟也寂寞无趣得很。”
经过考虑,她还是决定将萧玄胤对她做的事暂时隐瞒起来。两个丫头目前还无法离开祁王府,又何必叫她们因为自己对祁王府的主人心生芥蒂?
她知道,信赖和尊重一个人,远比讨厌和厌恶一个人来得快乐。
何况,告诉了她们,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无非瞪萧玄胤几眼,不给他好脸色看罢了。这样的举动对于萧玄胤丝毫不具伤害力,却会使得她们的日子在寂寞之外更多了几分拧巴。
“小姐……”听夏云岚语气坚决,浅画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和王爷再无可能?难道你和楚公子已经……已经……”
“我和他没有什么。”夏云岚赶忙打断了浅画的话解释道:“他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你们可别胡思乱想。”
“那么小姐……是在外面有了别人吗?”璃月大着胆子问。
“你猜对了。”夏云岚一脸幸福地咧嘴一笑,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久居漪兰院,不曾听说过外面的消息。如今你们家小姐我——是天下第一门派唯一的掌门弟子。”
“小姐你……是繇山派的掌门弟子?”浅画璃月重新将夏云岚打量了一遍,不可置信地同声问道。
“怎么,不像么?你们干嘛这么吃惊?”见两个丫头惊讶得张大了眼睛合不拢嘴,夏云岚忍不住带着几分得意地道。
“像……小姐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别说掌门弟子,便是掌门也做得……”浅画回过神来,一脸崇拜地连连点头道。
夏云岚被她逗得大笑起来,转而却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倘若这丫头瞧见自己当初被困在密林刑室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狼狈模样,还会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