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能有谁呢?”浅画道:“漪兰院里别人轻易不能进来,那些送米、送菜的也不会武功啊。”
夏云岚呆了一呆,没想到萧玄胤不但保护着两个丫头的安全,照顾着两个丫头的生活起居,而且还肯不顾身份地教她们武功。
师父说相信萧玄胤的人品,莫非,萧玄胤的确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即被夏云岚打消了。自古以来想要成大事者,哪个不需要一套假惺惺的嘴脸。对于能给自己好处的人,以及利益不相干的人,这套嘴脸颇能笼络一些人心。而一旦利益冲突,这套嘴脸便立即化为魔鬼的獠牙,吃人不吐骨头。
她曾经见识过他的狰狞恶毒,又岂会再被他的假面所骗?
“他肯教你们武功,你们便好好学着吧。”夏云岚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站起身打开房门道:“我把纸上的招式演示一遍给你们看,你们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好现在问我。”
两个丫头点点头,拿起夏云岚画的图纸跟着走出院子,一边看图纸一边对照着夏云岚的招式跟着比划。
并不复杂的一套拳法,却结合了二十五世纪的擒拿术和繇山功夫分解出的招式精华,在临阵对敌上简单而实用。
两个丫头看得很是兴奋,浅画道:“到底还是小姐对咱们尽心……王爷教的太过复杂,而且也没有小姐讲得仔细。”
璃月瞥了浅画一眼,微带责备地道:“王爷本不喜多话……何况咱们这等身份,王爷肯偶尔稍加指点,已是莫大的恩惠。咦——”
说着话,璃月忽然看着夏云岚刚刚演示过的一个动作道:“我依稀记得,这一招王爷也曾教过咱们。浅画,你可有印象?”
“这一招么?”浅画大致比划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王爷确曾教过咱们,只是咱们学了几遍没有学会,王爷便没了耐心。”
“他教过你们这招?”夏云岚身子一僵,定在院子里看着浅画璃月道:“这是繇山新弟子入门必练的招数,虽说因为太过初级,并不禁止外传,然而他却如何知晓?”
“小姐,我想起来了——”浅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王爷曾无意间对婢子们提起过,他与繇山其实颇有些渊源……”
“浅画,你忘了咱们答应过王爷,只当从未曾听到过那些话吗?”璃月看了眼桐华院的方向,担忧地阻止了浅画道。
“小姐又不是外人,王爷的秘密给咱们知道和给小姐知道是一样的。”浅画满不在乎地道:“何况,若非小姐不在漪兰院,那些话原本应该是说给小姐听的才对。”
璃月犹豫道:“话虽不错,可答应了人的事……”
“你们不必争了。”夏云岚打断了璃月的话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们,我师父繇山掌门是他朋友?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师父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怎么到他那里就成了秘密?”
浅画、璃月愣了一下,却又同时对着夏云岚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他与繇山还能有什么渊源?”见两个丫头否认了自己的话,夏云岚这才生起好奇之心。
浅画不顾对萧玄胤的承诺,口无遮拦地道:“王爷没说繇山掌门是他朋友,但却说自己小时候有个关系极好的哥哥,因母妃早亡,在宫庭斗争中屡次遭人陷害,十几岁上干脆偷偷离了皇宫,从此不知所踪。直到数年前,他那哥哥乔装打扮来祁王府看他,他方才知道,这位哥哥早已拜入繇山门下。”
“莫非……”璃月定定地道:“莫非繇山掌门——小姐的师父——就是……就是王爷的亲生哥哥?”
夏云岚怔住。
如同站在一片无涯的大海边,突然被排山倒海涌上来的潮汐淹没般,夏云岚脑子里涛声滚滚,既不能思考,又不能停止思考。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看到夏云岚苍白的脸色和震惊的模样,浅画摇着她的手臂急声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夏云岚脑子里经历着惊涛骇浪,口里却静若无事地问道。
浅画看了看天色,道:“亥时刚过……”
“我该回去了。”夏云岚抬了抬嘴角,淡淡笑道:“丫头,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自己。”
“小姐——”浅画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紧紧握住夏云岚的手道:“婢子舍不得你……让婢子跟你走好不好?”
“傻丫头……瞧你哭成个泪人一样,叫我怎么忍心……”夏云岚拿袖子替浅画擦了擦眼泪道:“我在繇山尚只是一个小小弟子,哪里能够带丫头过去。等我在外面有了立足之地,一定尽快过来接你们。”
“可是……婢子好舍不得小姐……”浅画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将夏云岚的袖子沾得水淋淋的。
“璃月——”夏云岚拉过璃月的手,和浅画的手交握在一起道:“你比她略略年长一些,待我走后,代我多劝劝她吧。”
“是……小姐……”璃月不知何时也已泪流满面,只是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夏云岚心里酸涩无比,却不能痛痛快快地流出眼泪,握着两个丫头的手站了一会儿,狠了狠心道:“若是我来,害得你们这般难过,我便不来了。”
“小姐……婢子……婢子没有难过……”浅画抽泣着,满眼泪光地朝夏云岚咧了咧嘴。
“婢子……婢子也没有难过……”璃月抹了抹眼睛,奈何旧的泪水刚刚抹去,新的泪水又蓄满了眼眶。
夏云岚不忍再看,松开了两个丫头的手道:“罢了,你们想哭就哭吧……不过最好等我走了以后。”言罢,足尖一点,已纵身跃上院墙。
“小姐——”两个丫头松开了互相握着的手,齐向大门外扑去。
“不许出来!”夏云岚对两人轻喝道:“也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来过此处——记住,是任何人……”
两个丫头定在当场,似乎没明白过来夏云岚的意思。
片刻之间,夏云岚已跃出院子,在院墙拐角处重新把自己打扮成了来时的小厮模样,朝着与夜凝尘约定的地点走去。
夜凝尘显然已经等待良久,却并不对夏云岚说出一个责备的字,只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缓步向前走去。
夏云岚亦没有对自己的迟到道歉,一言不发地跟在夜凝尘身后,脸上的表情僵硬而麻木,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腊月三十。
天武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欢声笑语。
夏云岚从前世到今生,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起初,她甚至十分讨厌这样的日子。欢笑是别人的,热闹也是别人的,一切都和她无关。而且,因着别人的热闹和欢笑,恰恰反衬出了她的清冷和孤寂。
到后来,她对这样的日子彻底麻木下来。她的生活里,好像再不会出现“新年”这个节日。
不,不单不会出现新年,也不会出现一切与团圆和情意有关的日子。
她觉得一切的节日都很傻。太阳一样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为什么要赋予某一天特殊的意义,并为之狂欢、为之庆贺呢?
那些所谓的团圆日,真的能叫所有人团圆吗?
所谓的新年,人们真以为过了这一天一切便能够重新开始吗?
所谓的情人节,在一起的真的都是有情人吗?
八月十五的圆月下,有多少残破的家庭和残破的心……
所有的节日,都不过是举世的天真和放纵的借口罢了。
她夏云岚——不、在、乎!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夏云岚蒙头大睡,睡得无比香甜,像一头被割掉二斤肉也不会醒的死猪,又像一条被腌了一万年的咸鱼。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扯了扯她的被角。
夏云岚猛地张开眼睛,清醒了一刹那的意识待看到夜凝尘后,立即又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向梦乡里沉去。
“师父……”半梦半醒之间,夏云岚攥着被角嘟嘟哝哝地道:“天都黑透了,你怎地还不去休息……在弟子房里做什么……”
“云岚——”头上的被子被强行扯了下来,夜凝尘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道:“你病了吗?睡了一天还没睡够?”
夏云岚推开夜凝尘的手,向里翻了个身道:“没有……只是有些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犯困……”
“今日岁尾,别睡了,本座带你去一个地方。”夜凝尘扳过了她的肩,低沉的声音格外温柔,如同哄一个赌气的孩子。
夏云岚再次睁开眼睛,心里讶然又迷茫。
师父怎么会这样对她?又怎么会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说话?
若非师父身上熟悉的淡淡竹叶香,她一定忍不住怀疑黑色斗蓬下的人是司马连皓。
只有司马连皓才会喜欢同她拉拉扯扯,也只有司马连皓会用那样宠溺温软的声音同她说话。
“师父……”讶然迷茫里,夏云岚忘记了挣开夜凝尘的手,定定地看着夜凝尘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明月楼。”夜凝尘扶起了她的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