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夏云岚高声喊道。
“怎么,害怕了吗?害怕就跪下求我——”萧玄胤狞声冷笑。
剑刃距离夏云岚头顶不足半寸,小风过处,几丝黑发因剑气而断裂、飘落。夏云岚面无惧色,不屑地道:“我只是提醒你换把武器而已。赤冥剑是我爹爹的东西,你拿我爹爹的东西杀死他的女儿,他知道了定然十分伤心。”
“他不会知道。”萧玄胤说得凌厉,剑却没有继续往下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有的犯罪都有迹可循。”夏云岚靠在树上,看着萧玄胤愤怒中略带犹豫的脸,慢悠悠道:“哪怕你自以为掩饰得多么天衣无缝,也休想逃得过高明的捕快的眼睛。”
“本王杀了你算不得犯罪!即便被人得知,天下又有谁能奈我何?”萧玄胤说得霸道,犹豫之色却越见深重。
纵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活着的时候,夏云岚还是不太乐意死。缓缓舒了口气,带几分劝诱地道:“王爷,我对你其实没那么重要,是不是?为了我失去将军府势力的支持,你觉得值得么?”
“你不是夏将军唯一的女儿。”萧玄胤冷声道:“至于你对我,岂止是没那么重要,简直是十分讨厌!”
夏云岚扁了扁嘴。他不曾验看自己的脚底便为自己的身份作证,他称她为“本王的女人”,他对夏镇远承诺“你所亏欠云岚的,本王自会替你补上”,他吃林苍鸿的醋……她还以为,他或许有那么几分喜欢自己呢。谁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一丝失落掠过眼底,却一闪即逝,夏云岚自嘲地笑道:“那为什么不放了我呢?放我离开,不但可以全了王爷与将军的情谊,而且面前少了碍眼之人,王爷的心情想必也会愉快得多。”
“本王的心情不用你来管!碍眼的人,本王不止要她从眼前消失,而且要她永远从世间消失!”
萧玄胤的目光冷冽无情,说话的样子好像他不仅要决定夏云岚的命运,而且要决定全天下人的命运。夏云岚真是越看越讨厌。
讨厌萧玄胤的同时,夏云岚也讨厌自己。不,准确地说,是讨厌这具身体的原主。纵然长得倾国倾城又如何?不懂武功,生命如同蝼蚁一般脆弱,随时可能被人家捏死。
若此次得以活命,光能微机可以暂且放在一旁,必须让这具身体尽快变得强大。以老师教她的方法,大概一年半载的时间,便可不再受人欺负。若有五六年的时间,定可重新练就前世的绝世武功。
来日方长,不妨等上一等。
思及此处,夏云岚忍着心里的厌恶道:“可是刚才是谁,当着我爹爹的面承诺对我好?王爷如此虚情假意、口是心非,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说到虚情假意口是心非,本王又岂能望你项背?”萧玄胤忽然伸出手,狠狠捏住夏云岚的脸道:“为了与自己的亲妹妹赌气,让本王为你画眉。本王可以陪你演戏,却绝不允许你过河拆桥,反脸无情。”
“原来你……你知道……”夏云岚的下巴被萧玄胤捏得痛不可挡,本能地伸出两只手抓住萧玄胤的手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还要陪我演……”
萧玄胤没有说话,夏云岚猜不透他的沉默代表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场面有点儿诡异。
若不是横在两人中间的那把剑,两人的距离、动作简直就像来湖边树林里偷情的一对情侣。
良久,夏云岚终于感觉到了这种暧昧,急忙松开萧玄胤的手,长长的睫毛含着一丝羞赧垂了下去。
看到夏云岚脸上的变化,萧玄胤眸光一动,原本想要继续威吓她的心情不由淡了许多。
这个女子,倔强起来的时候好像很轻易就能将他触怒,可一旦现出一丝羞涩、一丝柔顺,又好像比任何人都能叫他心软。
“夏云岚,下次若敢在本王面前提起林苍鸿,本王一定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言罢,萧玄胤放开夏云岚的脸,修长的大手在她腰间一揽,脚尖踢起地上剑鞘,跃身上马的同时剑已插进鞘内。
“好像是王爷你先提起林苍鸿的吧?”夏云岚心里委屈地嘀咕了句,又轻轻吁了口气,虽不明白萧玄胤为何突然放过她,却明白自己已经暂时没有危险。
她决定尽量不再招惹他,在恢复武功之前。
回到祁王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刚刚下马上了台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传了过来:“放开我……我没有偷吃……太妃……婢子是冤枉的……婢子是冤枉的……呜呜呜……”
浅画的哭喊声!
夏云岚顿住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见几名侍卫拖着浅画向这边走来。
浅画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杏黄的裙子上染着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显见是受过了刑。
“站住!”萧玄胤皱了皱眉头:“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启禀王爷——”拖拽着浅画的侍卫们急忙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位恭敬地躬着身子道:“这名丫鬟偷吃了太妃娘娘的燕窝粥,太妃娘娘命属下等立即将她拿去发卖,永不许她再踏入祁王府。”
“既是如此,堵上她的嘴。”萧玄胤不耐烦地随口交待一句,便欲拉着夏云岚向府中走去。
浅画突然挣扎着跳起身,扯破了喉咙般拼命大喊:“王爷,婢子是冤枉的!婢子没有偷吃太妃的燕窝粥——啊……”
侍卫们利索地堵上了浅画的嘴,浅画声嘶力竭的大喊变成了一阵痛苦不甘的呜咽。
夏云岚站着没有动。
“你想做什么?”萧玄胤道。
“她说她是冤枉的,你没有听到么?”夏云岚面无表情地道。
“冤枉又如何?”萧玄胤冷漠地道:“太妃不喜欢的人,也没有在这府中待下去的必要。”
“那么我呢?”夏云岚转头望着萧玄胤,双眸亮如寒星:“太妃好像也不喜欢我,王爷为何不放我出府去?”
“你怎能将自己与奴婢相提并论!”萧玄胤眉间浮起一丝怒意:“夏云岚,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尊重自己的身份!”
“奴婢也是爹妈生养的,奴婢也是人。”夏云岚忘了不再招惹他的决定,蹙眉据理力争道:“我们被冤枉了会难过,会愤怒。奴婢被冤枉了也会难过和愤怒。”
“那又如何?”萧玄胤不以为意地挑眉:“一个奴婢,不能讨自己的主子欢心,不如去侍候别的主子。”
“可她是我的人。”夏云岚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咬得极重。
“你的人?”萧玄胤似乎直到此时才认真打量了浅画一眼,待看清她确实是夏云岚的贴身侍女后,眉头不由打成了结。
夏云岚尚未回府,贴身侍女便被人拿出去发卖,任是谁也知道,打狗要看主人面,这是摆明了在针对夏云岚。
“你有何冤枉?”沉默了片刻,萧玄胤示意侍卫拿掉浅画堵嘴的布,向浅画问道。
浅画哽咽一声,俯在地上哭诉道:“王爷、小姐……婢子回来时已过饭时,丁香说已经交待厨房里为我留了饭。婢子到厨房里取饭吃,并不曾见过太妃的燕窝粥。可二夫人的侍女雁红和太妃的侍女如意却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是婢子偷吃了太妃的燕窝粥。婢子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可婢子想不到偷吃一碗燕窝粥就要被撵出去……王爷、小姐,婢子是冤枉的,婢子绝对没有偷吃燕窝粥……”
“你确定自己没有偷吃?”夏云岚一双星眸注视着浅画,冷静地问道。
“小姐,婢子虽是穷人家的女儿,可也懂得羞耻二字……”
“我只问,你吃了还是没吃?”夏云岚打断浅画的话。
“婢子没有吃,婢子绝对没有吃!如果婢子吃了,叫婢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浅画斩钉截铁地赌咒发誓。
“我相信她。”夏云岚从浅画脸上移开目光,看着萧玄胤道。
“你相信她没有用。”萧玄胤锁眉道:“她自己既然已经承认,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谁也无法为她洗清罪名。”
“证据?那有何难——”夏云岚淡声道:“请王爷带浅画和所有当时厨房中的下人一起到福寿院,我自会将证据给王爷和太妃看。”
“你其时不在,哪里来的证据?即使要找证据,也该到厨房去找。”萧玄胤脸上掠过一抹疑惑。
“王爷不必担心,”夏云岚笃定地道:“请王爷照我说的去做即可。”
“本王担心什么?”萧玄胤不满地瞪了夏云岚一眼,还是对侍卫下令道:“速带浅画以及当时厨房中所有人等到福寿院。”
“是。”侍卫领命而去。
“你到底如何拿出证据?”萧玄胤口中说着“本王担心什么”,语气中却仍是止不住透出担忧。当然,他自己绝然不肯承认。在他心中,只将之解释作好奇而已。
“王爷一会儿便知。”夏云岚侧头淡淡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夏云岚自己不会知道,她这充满自信的一笑有多么令人目眩神迷。萧玄胤看着她,突然之间心跳便停了半拍。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风华绝代……该死,这只不过是个身份未明、狂妄自大、伤风败俗、淫贱无耻的女人而已!
萧玄胤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黑着脸与夏云岚并肩向福寿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