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随着这声尖叫,夏静柔的婢女婷儿已被紫风的前蹄踏上肩头。紧接着,紫风闪电般一掠而过,背后传来婷儿的嚎哭和夏静柔的惊叫:“王爷救命——”
夏云岚忽觉腰间一松,那揽着她的人已经离开马背。夏云岚一心要驯服烈马,对萧玄胤的离去浑不在意,只是更紧地抓住了缰绳,并让身体更低地贴近马背。
紫风冲出祁王府,一边沿路狂奔,一边想方设法要甩脱背上的人。
夏云岚的手已被马缰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紫风的鬃毛,犹自咬紧了牙齿不肯放手。
只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的骨头也要被勒断。
好在,就在她的骨头即将断裂、紫风即将驰入闹市之际,萧玄胤骑着银月流霜及时赶了上来。
“放手——”萧玄胤厉喝一声,趁银月流霜与紫风并身之际,隔空夺过了夏云岚手里的缰绳,硬生生扯住了紫风狂奔的脚步。
紫风四蹄人立而起,仰天一声长嘶,夏云岚急忙用满是鲜血的手抱紧了马脖子。紫风蹦跳挣扎了一阵,既无法甩掉夏云岚,又无法挣脱马缰绳,终于筋疲力尽地往地上一跪,对此刻驾驭着自己的人表示了臣服。
夏云岚这才松开手,十指连心,刺骨的疼痛从指节传来,原本想要大笑几声,不料刚刚咧开嘴,便虚脱地晕了过去。
萧玄胤及时将滑下马背的夏云岚接住,看着夏云岚不断滴血的两只手,目光一时变得十分复杂。
怀中的这个女人,真是众人口中那个从小到大只以诗书为务、几乎从不出闺阁的将军府大小姐吗?
一个人失了忆,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不,即使脾性会改变,一个人所会的东西也决不可能改变!
只是,那梅花印记该当作何解释?即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孪生姐妹,也不可能在身体的同一个地方拥有相同的印记。
那么,剩下的可能,要么就是夏将军在撒谎,要么就是夏云岚脚上的梅花印记根本不是天生的。
将夏云岚放在银月流霜的背上,他的手,终于忍不住缓缓伸向她的脚。
“啊……紫风……”
夏云岚片刻昏厥之后,很快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兴奋地望着紫风伸出手去,以致差点儿从银月流霜的背上滚下来。
“你做什么?”萧玄胤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夏云岚按在马背上。
“放我下来,”夏云岚挣扎着兴致勃勃地道:“我要骑自己的马。”
银月流霜一只蹄子在地上不安地踏了两下,同时扭头瞅了夏云岚一眼,仿佛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也会被人嫌弃,于是通过这个动作来表达内心的抗议和不满。
萧玄胤看了看夏云岚两只血淋淋的手,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而是一翻身坐在了银月流霜的背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拉着紫风向祁王府驰去。
所谓老马识途,更何况银月流霜这样的天生神驹,自是早已与萧玄胤心意相通。
祁王府大门处,浅画正泪眼婆娑地向外张望着。
萧玄胤下了马,随手将紫风和银月流霜的缰绳交于侍卫,而后交待了侍卫几句话,便抱起夏云岚大步向门内走去。
“小姐……”
看到夏云岚活着回来,浅画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抱住,奈何她被萧玄胤抱在怀中,浅画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夏云岚朝浅画眨了眨眼,又将两只寒星般的眼睛注视着萧玄胤道:“放我下来!我伤到的是手,又不是腿和脚。”
萧玄胤紧抿薄唇,一双眉毛压得很低,仿佛没有听到夏云岚的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说——”夏云岚又道。
“你再说一句试试——”萧玄胤突然抬起眉毛,暗夜般的眼睛带着不可测的威严盯着夏云岚,盯得夏云岚一个激灵,赶忙闭上了嘴。
“凶什么凶?难道我是被从小吓大的么?”这句话,夏云岚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此时,太阳已经升高,祁王府各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已开始忙碌,看到萧玄胤抱着夏云岚匆匆经过,众人的眼光无不变得分外好奇,分外兴奋,分外暧昧。
二门处的林哥除了好奇、兴奋、暧昧之外,更比别人多了一层思量:看来,这位王妃甚得王爷宠爱,以后王妃用药,还是少赚些为好……
不一会儿,萧玄胤已将夏云岚带至漪兰院,百合、丁香、浅画三人急忙用热水为夏云岚清洗伤口。伤口尚未清理完毕,侍卫领着一名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门外等候。”萧玄胤厉声阻止了大夫准备跨进房门的脚步。
大夫吓得一愣,颤声道:“祁……祁王殿下,草民在门外……在门外如何为王妃看病?”
“王妃的病何用你来看?”萧玄胤冷声道:“把药箱拿进来。”
百合迅速来到门外,睇了那大夫一眼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罢。”而后拿起药箱回到房中,在萧玄胤面前打开。
侍卫大概已经对大夫交待过,此次出诊要处理的是外伤,是以药箱中十灰散、金疮药、布带等一应处理外伤的物品俱全。
夏云岚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萧玄胤娴熟地为自己止血、上药、包扎,心底里一时竟是五味杂陈。
难为他堂堂王爷,竟能放下身段,亲手为自己做这些事。而且,当紫风即将踏碎自己之时,是他救了自己的命。
如果半年后他真要自己死,彼时他大可不救自己。
难道……难道真像浅画说的,他对自己动了真心?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夏云岚眼里浮起一抹笑意。如果萧玄胤真的爱上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在苍云大陆的日子会变得十分好过呢?
当然,自己是不可能爱他的。但是,在自己武功尚未恢复、无法很好地独立生存之时,却不妨小小利用一下他的力量、他的爱……将来,等自己强大起来,大不了帮他除去政敌,设法还了他的情便是。
萧玄胤为夏云岚处理罢伤口,一抬头间,忽然看见夏云岚出神而带笑地望着他,心中刹那间像被什么击中般微微一麻。
然而,片刻之后,他便发现在那弯弯的眉眼之间,带着一抹令人很不舒服的算计。
夏云岚,你究竟想对本王做什么?
萧玄胤蹙起了眉头,先命百合将药箱和诊金交给大夫,打发大夫离去,而后看着夏云岚的眼睛冷声道:“你的马踩伤了静柔的婢女,本王罚你七天不许出漪兰院。”
“七天?”夏云岚大呼,弯弯浅笑的眉眼瞬间下拉变成了苦瓜脸。
刚刚得到紫风神骏,她还想以后每天到祁王府后花园的草场上溜达片刻,没想到萧玄胤竟下此命令。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之所以亲手为自己上药,想来是因自己担着祁王妃之名,与别的男人肢体接触,于他面子上不好看。
而他在马房时之所以要救自己,无非是因为紫风是他送给自己的东西,自己被他送的东西踩死,没法儿向自己的将军父亲交待。
这么一想,夏云岚不觉垂下了脑袋,无精打采地看着被萧玄胤包扎妥当的伤口。要不是怕留下后遗症,她真想把那缠了无数圈的布带扯掉。
“来人——”萧玄胤走出房门,对外面守着的侍卫道:“派人严守漪兰院,七天内不许王妃离开半步。”
“是。”几名侍卫齐声答道。
随着萧玄胤的脚步离去,夏云岚两眼一闭,绝望地仰天躺在了床上。
“小姐,小姐……”浅画悄悄走近前来,轻轻推了推夏云岚的肩道:“依婢子看,王爷这不是惩罚,倒是关心……”
“关心?”夏云岚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睨着浅画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丁香在旁笑道:“呵呵,婢子觉得浅画说得不错呢。王妃你想,王爷若不下此命令,你可忍得住七天不去骑马?王妃手上伤势严重,一旦骑马,伤口开裂,岂不叫王爷心疼?”
“可不是嘛,”浅画道:“小姐可别把王爷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小姐是没瞧见,当那匹马快要伤到小姐之时,王爷脸上心痛着急的样子……”
听着二人一唱一和,说得不亦乐乎,夏云岚头疼地捂住了耳朵。
唉,人只要存了先入为主之见,不论别人做什么、说什么,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夏云岚惦记着练功,终于忍无可忍地摆了摆缠满布带的手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们出去讨论吧。”
“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让婢子在旁伺候——”浅画嘟起了嘴,磨磨蹭蹭地抱怨道。
夏云岚不禁有些失笑。不过两只手被马缰勒伤了而已,倘若这种小伤也能叫重伤,那她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九死一生的伤又叫什么好?
不过,这种被人紧张、被人当作一回事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小姐笑什么?”浅画已经走到门口,看见夏云岚摇头微笑,又不禁停下来好奇地道。
夏云岚舔了舔嘴唇,对浅画嫣然一笑,道:“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唠唠叨叨的小媳妇了。”
“小姐又开婢子的玩笑……”浅画羞红了脸,轻嗔着跑出了房间。没见过自家小姐这样的,伤成那样还有心思开下人的玩笑。不过,王爷宠爱小姐,也难怪小姐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