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百合一边提了饭盒过来,一边对夏云岚笑道:“王爷请秦侍卫转告王妃,这几日事务繁忙,不能陪小姐过厨房那边吃饭。但他已安排下侍卫,一日三餐到天武城中最好的酒楼定下饭菜送至漪兰院。”
“啧啧……”丁香轻轻咂嘴道:“王爷好有心,王妃好幸福。”
夏云岚只当没听到,两只眼睛盯着百合手里的饭盒道:“快打开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百合将饭盒提至竹下石桌上,甫一打开盖子,便闻得一阵诱人的饭香。打开第二、第三层,又有数盘精致菜肴,俱色香奇佳,显见得不是普通小地方能做得出来的。
“这是明月楼的宫制黄金流沙包——”百合指了指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几只蒸包,洁白里微微泛出些金黄的颜色,并做成兔子的模样,还有两只不知用什么东西点的、红玛瑙似的眼睛。直看得夏云岚食欲大振。
百合详细介绍道:“捏出这么惟妙惟肖的兔子形状,没有三五年功力的厨子是做不来的。每只兔子的脑袋和肚子里各嵌着一整只蛋黄。那蛋黄不知如何做法,咬一口,甜香软酥,流散如沙,故名黄金流沙包。”
“真的吗?”等不及百合介绍完毕,夏云岚已迫不及待地拿起黄金流沙包咬了一口。果然如百合所言,一口下去,内里的蛋黄便酥酥地溢了满口。
“好吃好吃——”夏云岚大赞。
这滋味,简直不输二十五世纪梦云轩大酒店八月十五特供的“流金岁月”蛋黄月饼。要知道,一块“流金岁月”基本上要五百元人民币,这黄金流沙包的价钱恐怕亦不便宜。
“这两只眼睛是什么东西做的?”反正有人付账,夏云岚并不关心价格,她好奇地抠下了一只兔子亮晶晶的眼睛,拿在手里捏了捏问。
“那是生长在龙炎国和灵皓国交界处的赤霞豆。”百合道:“因承夏国与龙炎国绝交日久,这种豆子须由灵皓国人采下晾干,而后辗转绕道鬼厉或青蜀,方能到达天武城内。是以售价极高。”
“哦……”夏云岚仔细看了看那豆子,晶莹透亮,仿佛殷红的玛瑙,又像半透明的红宝石。放在嘴里嚼了嚼,甜而不腻,有一些蜂蜜的味道。心里不禁感叹道:怎么好东西都长到龙炎国那边去了……
百合接着道:“赤霞豆经长途运输,光泽早已不如初采之时,为了恢复其亮度,须以纯蜜浸泡大半个月后,方成今日这般模样。”
“好复杂!”浅画吐了吐舌头:“仅一份包子用料便如此复杂,其他几份奇巧处看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这一顿饭下来,得吃掉多少银子啊?”
正提着一个包裹走过来的丁香听见浅画的话,抿嘴笑道:“你该问,这一顿饭下来,得吃掉多少金子才对。”
“啊?”浅画有些肉疼了。
待百合将所有菜肴的做法与用料一一介绍完毕,浅画尽管馋涎欲滴,却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再也舍不得吃上一口。
“傻丫头,又不用你出钱,心疼什么?”夏云岚拿起一个黄金流沙包塞进浅画嘴里,道:“快吃,别一会儿放凉了,才真正糟蹋了。”
浅画神色近乎郑重地吞下包子,嘴里小声道:“这若换成钱拿过来,可该有多好……多好……”
丁香将包裹送入夏云岚房中,回头故意逗浅画道:“下次咱们找王爷说说,看能不能把咱们两个的伙食换成钱,咱们继续吃这院子里的蔬菜……”
“可以吗?”浅画傻乎乎地抬起头来,丝毫没有发现丁香在逗她,一本正经道:“可以的话倒是不错……”
“别听她胡说!”百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戳戳浅画的脑袋道:“今天这顿饭是王爷对王妃的心意,哪里能够顿顿如此?快吃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哦,是啊……”浅画反应过来,瞪了丁香一眼道:“快吃,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夏云岚大笑。
吃罢早饭,百合拿出一个遮面的幂篱要为夏云岚戴上。
夏云岚推开了道:“不用了。我坐轿子经过街上时,见戴幂篱的多半儿有侍女随从。我此次一个人出去,便不用这个了。”
百合、丁香讶然道:“王妃不带浅画一起出去么?”
浅画也抗议道:“那怎么行?婢子昨晚也准备到大半夜呢,小姐不带这样的!”
看浅画面有忿色,夏云岚笑道:“那便带你出去也行,但到了府外,你自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别跟着我。”
“哪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出去身边没有侍女的?”百合道:“万一被人识出身份,岂不累得王爷和整个祁王府被人嘲笑了去?”
“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夏云岚满不在乎地道:“又没有人见过我。既使万一被人认出,来个死不承认就是了。”
“可王妃这一身衣服……”百合道:“穿着贵夫人的衣服走在街上而无侍女相伴,很容易被官府抓去的。”
“你吓唬我?”夏云岚不相信地撇了撇嘴。
“百合没有危言耸听。”丁香作证道:“婢子以前亲眼见过,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子跟夫家赌气跑出来,结果没跑多远就被官府捉住关了起来。后来,夫家虽来人将她带回府中,却嫌她丢了自家的脸,那做丈夫的硬是写了一封休书将她送回娘家。再后来,听说她羞愧之下自杀而亡。”
“要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夏云岚瞪大了眼睛:“多大点儿事居然闹出人命,那对男女莫非都有毛病?”
“婢子所言句句是实!”丁香唯恐夏云岚不信,指着百合道:“百合,那还是你在宫里侍候太妃的时候,安平侯府发生的事不是?”
百合点头道:“不错。安平侯的儿子娶了定远侯的女儿,二人一个风流成性,一个刁蛮任性,本就过不到一起。有一天,安平侯的儿子纳了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女子为侍妾,定远侯的女儿一怒之下离府而去。不想离家未远,便被当时外出巡逻的大理寺卿抓住。”
夏云岚奇道:“人家好端端在街上走,关那大理寺卿什么事?”
百合看了一眼夏云岚,一副看天外来客的神情:“稍有些身家地位的女子出门,身边即便不是婢女成群,至少也会带上一两个贴身侍女。那定远侯的女儿衣着华贵,却只身一人,叫那大理寺卿如何不怀疑她的身份?”
“怀疑人家的身份就可以乱抓人么?”夏云岚觉得不可思议。
丁香道:“王妃是从小到大没有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乱。”
浅画道:“总之,小姐带上我就不会错。”
夏云岚没有想到,古代女子出个门竟有这许多麻烦。她不耐烦地牵了浅画的手道:“罢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遵命!”浅画淘气地答应一声,唯恐夏云岚反悔般,到夏云岚房里拿起出门带的包裹就走。
“王妃把这个戴上——”百合走过来,小心地把幂篱戴到了夏云岚头上。
夏云岚对着幂篱上垂下来的白色软纱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
二人大摇大摆出了祁王府,经过一段僻静的青石道,又走了不远,便到了繁华的市集所在。
时辰尚早,二人又刚吃过早饭,东逛西逛了一会儿,天边晓霞散尽,日色渐渐升高。
夏云岚不经意间回了几次头,见一个身着儒服、二十上下的精壮男子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她微微一笑,扯着浅画的手向一条偏僻巷子里慢慢走去。
“小姐走这里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好看的。”浅画不解地问。
“嘘——”夏云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进巷子,立即拉着浅画飞跑起来。
“怎……”浅画吓了一跳,刚想问怎么回事,想起夏云岚示意自己不能出声,急忙闭上了嘴,只是拼了命地跟着夏云岚向前跑。
巷子里有数条死胡同,夏云岚领着浅画拐进一道死胡同,贴身躲在一户人间的大门外。
片刻之后,适才在后面跟着的精壮儒生步入巷子,见没了二人身影,神色间微微一怔,接着几个起落便窜出了巷子。
“小……小姐,”浅画抽了口气,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咱们?”
“快走——”夏云岚没有回答浅画的话,拉着她从原路跑出巷子,又迅速转入一条热闹的大街。
在大街上,夏云岚专捡人多的地方走。浅画累得气喘吁吁,回头看了一眼道:“小……小姐,那人已经不见了,咱们……咱们歇、歇一会儿……”
“好。”夏云岚答应一声,一转身带着浅画躲进了一家刚开门的成衣店。
“两位姑娘,想买什么衣服?”面对今天的第一批顾客,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掌柜笑得格外热情。
夏云岚环顾了下店里的衣服,随手指了指一条梨花青云锦穿花绣罗裙道:“把那条裙子拿过来,给我这丫头试试。”
“姑娘好眼光——”女掌柜一边夸赞着夏云岚,一边过去摘下裙子,满脸堆笑递于浅画道:“这裙子昨天才由天武城里最好的绣庄——锦绣坊送过来。姑娘们看看这绣花和绣工,别的地方可做不出来。”
浅画摸了摸那裙子,退后一步道:“小姐,这么好的裙子,婢子怎么能穿?”
夏云岚也摸了摸那裙子,轻软光滑,确是上等用料。且绣花色泽淡雅,绣工精美绝伦。难怪浅画吓得不敢去试。
“有什么不能穿的?”夏云岚替浅画接过掌柜手里的裙子,在浅画身上比划着道:“衣服是拿来配人的,合适才能说好,没有试怎么能说好?再说,咱们自然是要捡好的买。你且穿上我瞧瞧——”
女掌柜伸出大拇指:“一听姑娘这话,就是懂行儿的。”
夏云岚笑了笑,问掌柜的可有试衣服的地方。
女掌柜打开了一个小隔间的门道:“姑娘这边请——”
“快去试试——”夏云岚推着浅画进入试衣的隔间,催着浅画赶快换过。
浅画无奈,只得磨磨蹭蹭地换上那条裙子,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
“啧啧,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女掌柜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姑娘这裙子一换,不知道的谁不当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