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个我真不知道。”吴义苦着脸道:“听那客人的口音,像是余州城附近的人,具体住在哪里,我却不得而知……不过我记得他的模样——”
见洛芷雪又要拿柳叶刺敲过来,吴义忙道:“那客人面貌长得甚是普通,但左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当时我还曾问过,他说是做生意路上遇到劫匪,被劫匪搜身时,为了威胁他交出钱财划的。”
夏云岚懒得理会那客人脸上刀疤的来历,见吴义似乎再无其他话说,轻轻拍开了吴招弟的穴道,拉着洛芷雪道:“咱们走吧——”
“姑娘,我的四百两银子……”见两人相携向门外走去,吴义急声叫道。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夏云岚回过头,拿起桌上的五十两银票扔给洛芷雪道:“带上银子,此去余州城山高路远,多一些总是好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洛芷雪毫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塞在袖子里。
“人要言而有信,”吴义一个大男人,说话间竟带出了哭腔:“似你们这等行事,说的话以后还有谁敢相信?”
“你也好意思与人讲‘诚信’二字?”洛芷雪鄙夷地道:“一个卖了自己亲妹妹的人,不配拿我们洛家半两银子!”
“洛家?”吴义愣了一下:“你是天武城首富洛不凡的女儿?”
夏云岚笑道:“你现在才猜到?真是利令智昏。”
吴义没有理会夏云岚的讽刺,只高声叫道:“你们洛家富可敌国,区区几百两银子对你们不过是九牛一毛,也值得因此失信于我们穷人?”
“她洛家富不富,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夏云岚不耐烦地道:“你以为她人傻钱多,就能被你轻轻松松敲诈几百两银子么?世上哪儿有那么好赚的钱?”
洛芷雪抽了抽嘴角,夏云岚这是在说吴义呢,还是在说她?
吴义眼见得讲诚信没用,立即换了张脸,摆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洛大小姐,想当初,我那妹子在你们洛府做工近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你们狠心将她赶走,她也不至于气急攻心变成疯子。如今她的哥哥穷困潦倒、负债累累,你们忍心不管不问么……”
“住口!”洛芷雪早已领教过吴义的无耻,却没有想到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她气红了脸,指着吴义道:“若你当年顾念一丝一毫兄妹之情,也不至于将她当作累赘卖给不知名姓之人!如今她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你怎好意思借她的名义向我要钱?”
夏云岚忍着厌恶淡淡道:“芷雪视你那妹子与亲娘无异,倘若十年前你收留于她,这会儿莫说四五百两银子,便是四五千两又算得什么?我以前不信什么因果,也不信什么善恶有报,今日却禁不住有些信了。”
见夏云岚与洛芷雪软硬不吃,吴义终于没了主意,近乎绝望地看着二人转身向门外走去,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也明白说出来的话无非都是自取其辱。
经过吴招弟身边时,夏云岚顿了一下。
这女孩一脸失神,被她划破的衣服也没有整理一下,似乎吓傻了。
不知怎地,一向自以为心冷如铁的夏云岚突然之间竟有点儿小小的愧疚。她随手帮吴招弟整了整衣服,又从袋子里摸出几锭银子塞在吴招弟怀中道:“姐姐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这个玩笑好像开大了……小妹妹,拿这些银子帮你爹爹还债去吧。”
吴招弟毫无反应地捧着银子,神色恍惚,仿佛没有听到夏云岚的话。
洛芷雪已经出了房门,在外面唤着夏云岚快走。
顾不得再去安慰那个受了伤害的女孩,夏云岚几步跨出房门,找到紫风与小青马,与洛芷雪一道在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离开了吴家。
一向多话的洛芷雪,这次不知为何半晌无言。
夏云岚也无甚话说,但心情显然与洛芷雪大相径庭。
对于寻找吴娘之事,她没有洛芷雪的那份焦虑与关心。自穿越异界后,这是难得的一个完全自由的晚上。
虽然身后未必没有暗卫相随,但眼不见心不烦。此时此刻,总算没有高墙深院禁锢她的脚步,亦没有人再拿迂腐的规矩拘管于她。
而且,相信用不了多久,她的武功便能恢复到可以轻松躲过暗卫的眼睛。
前路天高地阔,自由的岁月指日可待,想起来便让人心旷神怡。
心情大好之际,骑在马上的夏云岚禁不住抬起头对着天空轻轻吹了声口哨。
洛芷雪侧头望了她一眼,道:“我心情不好。”
“哦,抱歉……”夏云岚悠然道:“忘了你心情不好。不过凡事只要尽力而为,没必要影响心情。”
“不是你牵挂的人,你自然想得开。”洛芷雪直言快语、毫不客气地道:“如果是祁王殿下或夏将军断了消息、下落不明,估计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位大小姐,是自己不痛快也不许别人痛快么?
夏云岚斜睨了洛芷雪一眼,笑道:“你不开心,尽管说出来好了。我知道,看到吴娘的娘家哥哥是这副德行,你有些代她难过。”
“知道还不安慰我?”洛芷雪闷闷不乐地道:“原以为,她在这世上好歹还有一个亲人。谁知,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没有。”
“她这哥哥是太不堪了些。”夏云岚感慨地道:“但凡有些人性在,总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我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提起吴义,又勾起洛芷雪心中怒意:“他居然为了三两银子卖掉自己的亲妹妹……倘若不是看在他与奶娘一母同胞的份上,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呵呵,眼看到手的财富成为泡影,这恐怕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夏云岚安慰地道:“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也不必再与他计较。”
“可是奶娘因为他流落万里之外,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是否还平安活在这世上……”念及此处,洛芷雪的声音里带上了深深的凄楚。
夏云岚的生命里没有过这样令她牵挂悬念之人,是以对洛芷雪的这份感情很难感同身受,她想的是:说这些有什么用?有心思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再计划一下怎么尽快找到吴娘。
情绪和感伤,在她来说是完全多余的东西。时间和效率,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可惜平常人总要在情绪上花费大量时间,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表情深一般。
就像此刻的洛芷雪,反反复复,不是自责便是担忧。
偏偏她还要作出一脸同情的样子,对洛芷雪说些宽心而无用的话,实在是叫她觉得无聊。
好在走不多远便遇到一家客栈,夏云岚勒停了马匹,长出口气道:“人生在世,谁没有伤心难过之事?不如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回天武城准备些钱粮衣物,再到余州城寻找你那奶娘。”
洛芷雪忧心半晌,此时见到客栈,亦觉不胜疲惫,便随同夏云岚下了马,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休息。
不知为何,适才还心情不错的夏云岚,躺在床上面对着客房中如豆的昏灯时,轻松惬意的感觉竟一去不返。
这段时间以来,有浅画、璃月、百合、丁香相伴,天天热热闹闹,竟忘了前世里独行天涯、飘泊如浮萍的日子。
她一直提醒自己,祁王府只是暂时的栖身之地,不料一朝别离,思及将来可能山长水隔、永不再见,心中竟禁不住掠过一阵难以名状的凄凉。
这凄凉既无用又使她心惊,她索性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进入了梦乡。
一宿无话。
翌日天色大亮,二人骑马离开客栈,先买了套上好的衣服换掉洛芷雪身上被夏云岚撕破的衣衫,而后出了纪州城。
因小青马体力不支之故,直到黄昏时分,二人方回到天武城。
女儿一夜未归,原以为洛老爷会担心得寝食难安。谁知看到二人回府,洛老爷竟似没事人一般,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只命厨房做下无数山珍海味,叫二人“好好补补身子。”
品尝着满桌美味佳肴,夏云岚第一次羡慕地半开玩笑道:“芷雪,有个洛老爷这样的爹爹,真不知你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洛芷雪撇了撇嘴道:“我爹爹哪有你那位将军爹爹威风?更别提你那个威名赫赫、权倾天下的夫君……你倒好意思来羡慕我。”
夏云岚借着喝茶轻轻叹了口气。在别人心目中,她也是堪羡的吗?
可惜,她所拥有的都不是真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夫君亦不是她的夫君。她代替得了别人的身体,却无法用别人的心去体会亲人之间的缕缕温情。
“没话说了吧?”洛芷雪丝毫不曾看出夏云岚心底的失落,继续开玩笑地道:“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祁王殿下,偏殿下只对你宠爱有加。这份福气不知羡煞多少人,难道你还不知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