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亦有所耳闻。”风钰晗证实道。
“一个贼而已,立什么规矩……”洛芷雪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
夏云岚一颗悬着的心到此时方彻底放了下来,轻松笑道:“盗亦有道——难怪那欧阳俊卿被称为贼皇。一个真正厉害的贼,不仅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更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以他的本事,一夜偷不到的东西,的确不必再去惦记……”
咔嚓——
夏云岚话音未落,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声。
“来了——”风钰晗与洛芷雪对看一眼,同时跃身向门外扑去。
夏云岚捏紧了袖子里的玉佩,跑到窗前透过雕花窗子向外望去。
若要防止被偷,最重要的是时时刻刻看紧自己的东西,不让注意力被贼以任何方式引开。
听雨楼主显然也深谙此道,是以他跟随在夏云岚身边,没有忙着出去,只把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打了开来。
嗖嗖——
数支箭弩破空之声,紧接着一声凄厉惊恐的鸟叫,眨眼间一只鸟儿被风钰晗的飞刀、洛芷雪的柳叶刺和数支利箭“呯”地一下钉死在树干上。
毛羽纷飞间,高高的树干上洇染一团小小的血痕。
很快,洛芷雪和风钰晗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不过是只早起的鸟儿而已……”洛芷雪收起柳叶刺,满脸失望地道。
夏云岚松开握着玉佩的手,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谁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只鸟儿若泉下有知,一定后悔今天早上该好好睡个懒觉才是。
虚惊一场之后,听雨楼主合上折扇,看了看窗外天色道:“辰时已到,欧阳俊卿不会来了。”
风钰晗沉吟道:“下了名贴又不来偷……这不像欧阳俊卿的行事风格。”
“有贼心没贼胆的,害咱们白白等上一夜!”洛芷雪一脸愤然地道:“定然是打听明白了听雨楼不是他随便来得的地方,所以知难而退了。”
洛芷雪此话虽是为了贬低欧阳俊卿,却无意间拍了听雨楼主一个马屁。
听雨楼主眼睛里掠过一丝倨傲之色,但仍然保持着冷静道:“那欧阳俊卿为了一块玉佩连繇山也敢上,我听雨楼这小小的名头想必还不至于吓退他。以我推断,欧阳俊卿很可能是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呢?”夏云岚沉思片刻,脑子里灵光一闪,道:“会不会是繇山掌门夜凝尘?”
“为什么你会以为是他?”洛芷雪奇怪地道。
夏云岚道:“欧阳俊卿以前曾到繇山偷过东西,与繇山结下过节,这是其一。其二,夜凝尘近段时间出没在余州城一带,遇到欧阳俊卿的可能性极大。其三,除了夜凝尘,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阻止得了贼皇作案。”
“说得有理。”听雨楼主赞同地道:“我也是这么想。”
洛芷雪撇了撇嘴,道:“然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的猜测而已,与欧阳俊卿结下过节的何止繇山?出现在余州城一带的高手也未必只有夜凝尘,只不过咱们刚好见过他两次罢了。”
夏云岚看得出,洛芷雪心中其实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推断,只不过嘴上犯犟而已。她也不去争辩,只笑了笑道:“管他是不是夜凝尘,与咱们反正没什么关系。你是现在起程回天武城呢,还是稍事休息待午后再走?”
洛芷雪适才被窗外的鸟儿一惊,困意已所剩无几,听得夏云岚询问,回道:“捉贼的是咱们,招财叔此刻精神正足,当然是现在走的好。”
“轻歌、浅醉——”听雨楼主回头对两个侍候了一夜的丫头道:“去把干粮和给夏姑娘的礼物送上马车,本楼主有些困了,你们代本楼主为客人送行罢。”
说完,既不看两个丫头一眼,也不看风钰晗和洛芷雪一眼,甚至没有再看夏云岚一眼,转身出了后堂,径直向卧房快步而去。
如此的干脆,没有半丝留恋与挽留,好像只是送别一批没有任何交情的普通客人。
两个丫头奉命而去,夏云岚的心头有些怔忡。
他真的喜欢过自己吗?还是,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不,她怎么能因他一时的态度而否认他对她的好?
牛角山上,他拼死护她。
昨夜里,他告诉她:“只要你开口,只要我做得到,便决不会使你失望……无论是不是你的事,也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
她会永远记得这几句话,记得这个男子的深情和承诺,记得他用实际行动陪了她整整一夜。
他之所以那么干脆地转身而去,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留恋和不舍吧?
结局已注定,千言万语又如何?执手相看泪眼又如何?无非徒增彼此的烦恼和忧伤罢了。
他和她一样,都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如果换作自己,爱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也会这般毅然决绝地转身吧?
想清楚这些之后,夏云岚轻轻勾了勾唇角,片刻伤感过后,脸上是一片若无其事的淡然。
洛芷雪却无法理解亦不能接受听雨楼主的态度,看着听雨楼主离去的方向,对夏云岚愤愤不平外加含讥带讽地道:“什么情深义重?什么动了真心?全不过是假惺惺的表演罢了!依我看,是想要占你的便宜没占到……”
“芷雪!”夏云岚打断了洛芷雪的话,神情认真而严肃地缓声道:“你不要这样说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洛芷雪被夏云岚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却还是不服气地争辩道:“你要走了,他连送都不肯送,你还傻乎乎地相信他这段日子以来的虚情假意吗?”
“芷雪!”风钰晗看了一眼夏云岚的脸色,拉住洛芷雪的手道:“有些事情你不懂……听雨楼主帮了咱们很多,你即使做不到心存感激,也不该在背后这样说他。”
“我只是替云岚不值而已。”洛芷雪道:“倘若云岚对他动了真心,他对云岚却只是逢场作戏,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夏云岚口中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抬脚跨出了后堂。
“云岚,你生气了吗?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听雨楼主的气?”洛芷雪想要追上来问个明白,却被风钰晗强行扯了回去。
夏云岚坐上马车的时候,谢丫正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等候。看着那丫头紧张而兴奋的眼睛,红扑扑的脸,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好奇的神情,夏云岚不知为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祁……祁王妃……”谢丫坐直身子,朝夏云岚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夏云岚略略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离合不过寻常事,她此刻说不上有多么难过,多么伤感,但就是不想说话。面对想要凑过来与她攀谈的谢丫,她装作不经意地将脸转向了车窗外。
谢丫识趣地退回马车角落,二人不声不响地在马车里等候半晌,洛芷雪与风钰晗方扶着吴娘磨磨蹭蹭地出了听雨楼的大门。
吴娘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好像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脸上神情亦不再茫然麻木。只是,踏上马车的时候,似乎仍有片刻的抗拒与犹豫。
“奶娘你坐这里——”洛芷雪半推半拽地将吴娘按坐在马车中间的座位上,谢丫伸手扶住了吴娘,吴娘苍老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怆然,却也沉默着接受了洛芷雪的安排。
风钰晗没有进入车厢,而是像来时一样坐在了外面招财叔的身边。
与来时相比,车厢里拥挤了许多。除多了两个人外,洛芷雪为锦绣坊和华莲布庄买进的货物、听雨楼主为三人准备的干粮和送给夏云岚的礼物也占了不小的地方。
夏云岚并不知道听雨楼主会特意备下礼物给自己,但即使早些知道,以听雨楼主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容她拒绝。
马车在濛濛雨雾里起程,轧轧车轮声里,距离听雨楼渐行渐远。
有丝丝缕缕的惆怅在空气里飘浮,在夏云岚的心头缠绕。她以为只是因为雨,因为雨中由绿转黄的树,因为那些渐渐看不见的青瓦白墙。她决不肯承认,她的心为离情所牵绊,为在此遇见的某个人或某些人而依依不舍。
“奶娘,你饿不饿?”
“丫头,你渴不渴?”
“云岚,你说听雨楼主给你的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礼物?”
“阿晗,你累了没有?要不要进来吃点儿东西”
“奶娘……”
“丫头……”
兴奋的洛芷雪,几乎一刻不停地在车厢里叽叽呱呱,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不时打断夏云岚安静而怅惘的思绪。
车离余州城三十里后,夏云岚终于忍无可忍,不客气地转头对洛芷雪道:“你饿了就吃东西,渴了就喝水,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吵?”
“嘻嘻,”洛芷雪并不生气,反而一脸故意讨人嫌的表情道:“我就是要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免得你一路相、思、成、疾——”
“……”夏云岚心里骂了一句粗话,然而一转念间,她意识到自己默默望着窗外的样子,的确颇有几分少女思春、少妇思夫的味道,不怪洛芷雪会误会。
“把吃的东西拿出来,麻烦再给我倒杯茶。”她很聪明地没有接洛芷雪的话,而是悄没声息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相思,什么不舍——那不该是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东西。
她的人生,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离去的,无法得到的,她不想要的……就让它们随风而逝。
把有限的生命和时间,留给那些能够拥有的、有望得到的、能够使她快乐的东西。
一秒钟也不要浪费!
夏云岚吃吃喝喝的时候,洛芷雪又在打量听雨楼主送给夏云岚的礼物。那是一个两尺多高的樟木箱子,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有淡淡的木香味。仅是箱子本身,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十分贵重。
这样贵重的箱子里,究竟盛放着什么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