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再次深深体会到作为一名弱者的无奈。
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所有的挣扎都是自取其辱。
她握紧了拳头,将钥匙死死攥在手心,攥得掌中生疼。
疼了也好,唯有疼痛可以提醒她不要偷懒,不要懈怠,不要忘记,不要贪恋……要时时刻刻记得让自己变得强大。
萧玄胤没有拿走这把钥匙,秦沐风也没有让她交出钥匙的意思,可想而知,等待着那只箱子的命运,不是被劈作两半,便是被砸得七零八落。
可惜了听雨楼主的一番心意——尽管,是一份她不愿接受的心意。
“小姐——”
“小姐……”
窗外,忽然传来浅画和璃月小心翼翼的声音。
方才秦沐风扛着箱子出去的一幕,显然被附院里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丫头们看到。
夏云岚深深吸了口气,为免丫头们为自己担心,她顷刻间压下了心中怒气,淡若无事地走出房间,半开玩笑地道:“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小姐,你和王爷……”浅画担心地道:“是不是又生气了?”
“王爷和小姐常常生气吗?”璃月讶然问道。
“当然……不会。呵呵……”夏云岚打落了牙齿自己吞,笑得一脸灿烂。
“可是小姐带回的东西……”浅画望了望院门的方向,欲言又止。
“东西王爷喜欢,就送给他好了。”夏云岚心里有点儿扎,嘴里洒脱地道。
“小姐终于想通了。”见夏云岚没有上次东西被夺时的勉强和愤怒,浅画高兴地道:“再好的东西,又怎能比得上讨王爷的欢心?小姐早该如此。”
“嗯,对哦……”夏云岚敷衍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给了浅画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是,”璃月眉梢轻蹙,怀疑地道:“王爷什么东西没有,怎么会看上小姐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浅画拖长了声音,自作聪明地道:“王爷什么都不缺,可就是喜欢咱们家小姐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嗯,爱屋及乌。”
“哦……”璃月想了想,似乎觉得浅画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很快舒展了眉头,疑惑的神色化作一团笑意。
早饭过后,夏云岚在房间里练了会儿功。将近正午的时候,洛芷雪偷偷来了趟祁王府,如约为夏云岚送来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银票。
看着盛放在精致红木盒子里的那沓厚厚的银票,夏云岚因被萧玄胤夺走礼物的郁闷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当她的手指慢慢抚过那些崭新的银票时,简直陶醉得有些心花怒放起来。
金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买来享受,买来自由,买来尊严,买来勇气,买来岁月静好,买来爱和敬重。如果你愿意,它甚至能买来别人的性命。
在二十五世纪,有一个举世公认的真理:如果一个人糟糕得连金钱都无法拯救,那个人一定是糟糕到了极致。
夏云岚自认为还不太糟糕,这三千两黄金,应该能够拯救她的生活。至少,在离开祁王府后,能让她继续保持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妥善地收藏好这三千两黄金的银票,不要再被萧玄胤那个可恶的、蛮不讲理的家伙看到夺去。
与洛芷雪就制作人皮面具的事嘀嘀咕咕一番商量后,洛芷雪匆匆离了祁王府。夏云岚取出五十张银票,作为制作人皮面具的成本费和日常的生活费。其余的,连着红木盒子,一起悄悄埋在了床底下一个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做好这一切后,她叫来四个丫头,先对百合吩咐道:“百合,你去告诉二门处的林哥儿,叫他这两天夜里尽量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三百斤寒水石过来。”
“三……三百斤寒水石?”一向沉稳淡定的百合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有些不淡定了。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开豆腐坊吗?”丁香好奇地玩笑道。
“开豆腐坊也用不了这么多寒水石呀。”浅画认真地道:“小姐一定有别的用途。”
夏云岚蹙了蹙眉头,不耐烦地道:“这不是你们需要关心的问题,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是……婢子现在就去。”百合虽然惊讶,却不愿多话,很快出了漪兰院,向二门处的林哥儿传话去了。
“小姐,”浅画嘟着嘴抱怨道:“三百斤寒水石不是个小数目,为什么不直接到平济堂或外面别的药堂去买呢?算下来能便宜许多。”
夏云岚没有回答浅画的话,只是摸了摸浅画的头,轻轻笑了一下。
她现在是有钱人了,不在乎林哥儿赚的几个钱。再说,下人们普遍认为萧玄胤待她“宠爱有加”,林哥儿对她上赶着巴结尚且不及,又哪里敢给她抬高价格。
再有,这样大批量的寒水石找外面的药店运进来,未免太大张旗鼓,叫懿太妃的人看了去,说不定又要造谣说她这个“狐狸精”准备做什么妖法。
“王妃,需要婢子做什么?”丁香见百合去了,伶俐地向夏云岚主动问道。
“你去想办法给我找几个人来——四个男人,四个女人。”夏云岚吩咐道:“尽量在府外面找,要那种相貌普通、最好让人看上十眼也记不住的人。告诉他们,三五天后分别跟着明月楼送饭的混进漪兰院里来,每人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工钱二十两银子——但此事必须守口如瓶。”
“哦……”这次轮到丁香百思不得其解地张大了嘴巴。但方才夏云岚有话在前,她也不好多问,只带着满脸疑惑去了。
浅画却忍不住道:“小姐,你要那么多人过来做什么?每人大半天二十两银子——这个事情可不可以让婢子来做?——婢子什么粗活累活都做得。”
“傻丫头,”夏云岚笑道:“你需要钱,我直接给你就是了。”
“婢子不是需要钱,”浅画认真地解释道:“婢子只是想给小姐省些钱。”
“呵呵,你家小姐我现在不缺钱了。”夏云岚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感动,嘻嘻哈哈地掩饰道:“你这丫头太好看,做不了我需要的事。”
“那么婢子呢?”璃月道:“让婢子来做可好?”
夏云岚瞥了璃月一眼,这丫头虽然历经磨难,神色间比浅画多了些老成持重,少了些俏丽活泼,但论起五官的漂亮来,并不比浅画差多少。
自己适才已经说过要长相普通之人,浅画太好看不合适,这丫头却还来这样问,是来讨夸奖的吗?
“嗯——”夏云岚故意沉吟道:“你嘛……”
璃月紧张地竖起了耳朵,眼睛里隐隐都是担忧。
“嘿嘿,也不合适。”夏云岚咧嘴一笑,不再逗璃月。
璃月果然松了口气,并未看出夏云岚是故意逗她。
“小姐,我们可以为你做什么呢?”听夏云岚说两人都不适合做那大半天二十两银子的事,浅画有些沮丧地道。
“你们两个啊——”夏云岚对两个丫头吩咐道:“去把我隔壁的西厢房打扫干净,只留下一桌一椅足矣,其他多余的东西全部清理至东厢房。”
“小姐,用不用婢子再去找个磨盘?”浅画调皮地问道。
“要磨盘做什么?”夏云岚不解地问。
浅画吐了吐舌头道:“适才丁香说小姐要开豆腐坊,婢子还不大相信。如今看小姐又是买寒水石又是雇人又是收拾房间,却不是要开豆腐坊是什么?”
“淘气丫头,还不快去!”夏云岚揪了揪浅画的头发,笑着催促道。
制作人皮面具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否则,做出的人皮面具便失去了意义。
三千两黄金虽然已经到她手里,但并未真正属于她,只有把六张制作精良、可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交到洛芷雪和风钰晗手里,那些钱才算真正为她所有。
她需要那笔钱,尤其——在她重新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祁王府的时候。
萧玄胤有可能是喜欢她的。她原以为,有了真心,两个人就可以相守一世。但现在知道,这个想法大错而特错。
除了真心以外,还需要宽容、信任、平等、尊重。
这些,不是萧玄胤能够给予她的。
他多疑、霸道、自私、自大。在他心里,她大概只是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容不得别人侵犯和觊觎。当他觉得她不能完全为他所有,他随时有可能毁了她。
就像刚才,一怒之下,他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她不要这样危险的爱!
与生命的份量相比,他可能的一点儿真心太轻太轻。
如果早些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所了解,她这次可能就不会回来。虽然余州城也会有他的暗卫,甚至一路上她可能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但是,比起从祁王府逃离,她的机会仍然大得多。
但此刻,她也并不懊悔自己失去了这次机会。一来,无可挽回的事情,她不愿再投入过多注意力。二来,若非这一趟回来,她与他的离别可能会变成她一生的遗憾。
将来天涯孤旅的路上,凄风冷雨的夜晚,她可能会想念他的好,进而一次又一次地假设当初不曾离开的时光。
她不要牵牵绊绊的人生,要走,便走得决绝而果断,不留后路,永不回头。
倘有一丝丝留恋,都会成为痛苦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