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太妃愣了一下。儿子的意思,是此次夏云岚这妖孽可以交由自己任意处置吗?
照她的意思,当然是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处死的好。
然而,萧玄胤眉目间深浅难测,也决没有要置妖孽于死地的样子。如果自己说出的处罚过重,难保不会被儿子一口回绝,到时候反而失了面子。
犹豫再三,懿太妃很聪明地向身旁的容婕问道:“婕儿,你觉得如何处置这妖孽的好?”
“这个……还是母妃作主的好。”有机会亲自惩罚夏云岚,容婕原本大喜过望。然而,懿太妃能想到的,她又如何想不到?
再说,她刚刚进门,还要努力在萧玄胤面前维持温良恭俭、贤德大方的印象。若说出的惩罚过重,未免有失她的形象。说出的惩罚过轻,又未免便宜了夏云岚。
思来想去,她还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回给了懿太妃。
见容婕不肯接手,懿太妃只得向萧玄胤试探地道:“至少,也要先打她五十大板吧?”
“来人——”萧玄胤干脆利落地向四个手持家法的护卫一摆手道:“王妃目无尊长,挟持太妃,将王妃重打五十大板——”
夏云岚变了脸色。
萧玄胤竟然下令打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觉得,他还是一剑结果了她比较好。
懿太妃却是又喜又悔。喜的是儿子这次居然肯听她的,悔的是早知道儿子会照她的话来处罚妖孽,她应该说一百大板,不,说二百大板才是。
五十大板,岂能解她心头之恨?
不过,好在自己方才说的是先打五十大板。等妖孽挨过五十大板之后,再叫儿子将她关入柴房,随后慢慢折磨不迟……
懿太妃算计之间,夏云岚已被护卫扭住了胳膊,按在长条凳上。
“不要打我家小姐——”
“不要打我家小姐……”
浅画和璃月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想要挡在夏云岚身上。然而,还未等两个丫头碰到夏云岚的身子,已被院中的护卫扭住胳膊按在一边。
所谓螳臂挡车,无过如此吧?
夏云岚回头朝两个丫头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不用为自己担心。
其实,以她现在的功夫,区区几名护院卫兵原本无法近她的身。但萧玄胤在旁,她知道一切的抵抗都是徒劳,与其暴露实力,不如暂时束手就擒。
只是,这笔账她记下了。
护卫们对于执行家法显然都是轻车熟路,片刻之间已将夏云岚在长条凳上捆得结结实实。
一名护卫高高举起了板子,萧玄胤微微一点头,那板子便重重向夏云岚屁股上落了下去。
“嘭”的一声,居然并不太疼。
夏云岚有些奇怪,难道这护卫今天没吃过饭?下手怎地如此无力?
不过,挨了两下之后她立即明白,要么是这护卫畏惧自己王妃之尊,不敢下重手,要么是这护卫感念自己方才没有让他抢夺麒麟牌之恩,借机报答。
无论如何,他既有心回护,自己岂能不领他的情?
原本,她是打算挨得再重,都要有骨气地一气不吭的。但此刻,她若不表现出点儿疼痛的样子,懿太妃与容婕岂能放过这护卫?
思及此处,夏云岚立即龇牙裂嘴地大叫起来。
“啊哟——”
“啊啊啊……”
听着夏云岚夸张的叫声,浅画、璃月哭得泪流满面。懿太妃与容婕相视一笑,脸上俱是扬眉吐气的得意。不远处的夏静柔,脸上亦不觉露出阴狠的微笑。
萧玄胤却蹙紧了眉头。
看着毛竹板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夏云岚屁股上,他知道持板的护卫看似用尽全力,实则不过用了两三分力气而已。
但这并不是他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此刻,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他的女人,正在被别的男人打屁股。——尽管,是他亲口下的命令。
他想起她光洁柔滑的肩头、白皙娇嫩的肌肤,一股莫可名状的愤怒与羞辱越来越紧地攥住了他的心。
终于,在护卫的板子第七次落在夏云岚的屁股上时,他突然无法遏制地挥袖卷起一阵劲风,向持板的护卫袭去。
“啊……王爷……”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呼,毛竹板碎在地上,持板的护卫连退数步,口里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跌坐在地。
懿太妃与容婕大惊。莫非萧玄胤心疼这妖孽,才挨了数板便不许人再打?
一众下人亦脸色各异,猜测着萧玄胤突然狂怒之下伤害行刑侍卫的原因。
最后,众人得出的结论是:王爷舍不得王妃挨打。
夏云岚却没有这份幻想。她想的是:一定是这护卫故意轻打自己的举动被萧玄胤识破,萧玄胤要另外派人对自己下手。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包括夏云岚。
护卫吐血倒地之后,萧玄胤既没有命人放开夏云岚,也没有另外派人责打夏云岚,而是从身上取出了一条鞭子——那是一条长长的、墨色的、乌梢蛇一样的鞭子。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条鞭子已毫不留情地抽向夏云岚脊背。
他的女人,只有他能碰。从今而后,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碰他的女人!
落梢落处,夏云岚倒抽一口冷气。
疼——
疼得钻心。
但她却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就是要让旁人以为,他对她于心不忍,他对她手下留情。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鞭子举起又落下,有殷红的血在鞭梢飞溅。不久之后,地上亦是红红的一团。
萧玄胤握紧了鞭子,落手一次比一次重。
为什么她不向他求饶?向自己的丈夫开口求饶是很难的事吗?为什么她不痛声呼叫?护卫轻轻的几板子她已经受不住,为什么在他面前偏要如此倔强?
十下、二十下、三十下、四十下……
浅画和璃月早已哭得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萧玄胤收手时,不多不少,加上护卫打的七板,刚好整整五十下。
鞭子落地,早有护卫捡起拿去清洗。
胳膊被松开的浅画、璃月和百合、丁香一道向夏云岚跑过去。然而,看着长条凳上绳捆索绑、血肉模糊的夏云岚,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扶。
“这个交待——母妃和容妃可满意吗?”萧玄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和声音亦阴沉得可怕。
“这个……玄胤……其实……其实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懿太妃干笑着,一边回答萧玄胤的话,一边捉摸着怎么说才能叫儿子把夏云岚关入柴房。
一旁的容婕却察言观色地道:“王爷,我和姐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过节,你这下手……叫我和母妃看了心里也未免……”
“既然母妃和容妃满意,便请即刻回去吧。”萧玄胤打断了容婕的话,再不看二人一眼,只向愣着的百合、丁香、浅画、璃月四人道:“还不快抬王妃回房!”
“是。”四个丫头答应一声。百合、浅画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解开夏云岚身上的绳索,璃月、丁香手忙脚乱地找了块木板,四人合力将夏云岚放在木板上抬回房间。
“丁香、浅画,你们快去烧水为王妃清洗伤口。璃月,你去找止血的药——在那边柜子里。”百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三个丫头做事,自己坐在夏云岚身边,试图将夏云岚粘连着皮肉血污的衣服揭下来。
夏云岚扭头看了百合一眼。这个丫头,即便真是苍狼国的奸细,这段时间服侍自己也算尽心尽力。
其实苍云大陆各国之间的争斗,与她何干?
萧玄胤今日对她如此辣手无情,她为什么还要帮他找出奸细?
倒不如一走了之,纷繁世事,且任它自行演绎……
想到这里,她看百合的眼光里不由敛去了几分冷意。
“王妃别动——”见夏云岚扭头看着自己,百合急忙按着她的肩胛处道:“小心扯到伤口疼。”
呵呵……前世里刀尖上行走的杀手,还会在乎这点儿疼吗?
不过,今世这副躯体,比起前世来也果然弱得太多。若是前世,一顿鞭笞,大概也只如同挠痒痒而已吧。
夏云岚自嘲地咧嘴笑了笑,眼光不经意间一瞥,忽然发现萧玄胤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正坐在窗下,面色淡漠地看着自己。
她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脸朝下在床上趴好。
此刻,她与他还有什么可说?
从他落鞭无情的那一刻起,她对他曾经有过的幻想、藕丝一般似有若无的情愫,便已全然宣告结束。
她甚至不再觉得他好看。
那张风华绝代、绝世俊逸的容颜,此时看在她的眼中,与任何一个街头行走的贩夫走卒无异。
她以他是这具身躯的丈夫为耻。
曾经,她怎么还会天真地以为,她对他的反感会低于想要生存下去的欲望?
不,现在,她宁可死,也不愿再与他做夫妻之事!
萧玄胤看她的眼神,显然贼心不死。她必须尽快逃离祁王府——远远地逃开这个危险、暴戾、无情的男人。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愿望!
丁香、浅画端来了水,和百合一起将夏云岚背上血污清理干净。璃月找到了金疮药,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夏云岚背上。
自始至终,虽然疼得钻心,夏云岚硬忍着没有哼出一声。
当她不喜欢的人在身边,她绝不会轻易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处理完伤口后,四个丫头无声地向萧玄胤行礼告退。浅画、璃月眼中虽有一些怨艾的神色,然而她们也明白,以夏云岚挟持懿太妃的罪状来说,萧玄胤对她的处罚实在轻得不值一提。
当房间里只剩下夏云岚和萧玄胤两人时,萧玄胤走到了夏云岚床边。
看着趴在床上裸露着脊背的夏云岚,萧玄胤伸出手去,却在离她肌肤三寸处停住。
他很想问她:“疼吗?”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废话。
累累鞭痕,殷殷血色,如何能够不疼?
只是,疼为什么不出声?是在怪他吗?
犹豫再三,他的手终于还是轻轻落了下去。
夏云岚浑身一哆嗦,扭头瞪着萧玄胤,眼中结满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