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由命，不妨一试——”夜凝尘在沼泽地上淡漠地回道。
夏云岚摇了摇头，目注着如黑鹰一般轻捷迅疾的夜凝尘，不由暗自感慨：山洞里艰难的跋涉，自己几乎要累得瘫成一堆泥，师父身上带着伤，却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唉，这具夏大小姐的身体真真太娇贵了些，若是自己的前世……
“啊……师父，别去远了……”见夜凝尘的身影离洞口越来越远，夏云岚担心地嘱咐道。
大概是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夜凝尘留住了山洞附近的草，只捡方圆两丈外的草去拔。
到黄昏时分，夜凝尘拔的草已在洞口堆起了尺把厚的一垛。
夕阳如火，满沼泽地里泛着红光，连碧绿的草也成了赭红的颜色。
当夜凝尘准备再次跃上沼泽地时，夏云岚死命拉住了他的手，道：“堆的太多无法晾晒，腐烂在山洞里岂不白白辛苦？师父休息一下，明日再拔吧。”
“好。”不知是接受了夏云岚的理由，还是不忍夏云岚继续为自己担心，夜凝尘留了下来。
夏云岚已捡着稍稍干燥些的草叶编成了一张薄薄的草席，此时赶忙铺在洞口道：“师父快坐下，我来钓鱼咱们吃。”
夜凝尘在草席上坐下来，看着夏云岚将千羽飞针捏成一个勾子的形状，挂了条从湿土里挖出来的虫子，又用一根细细的草绳吊在剑鞘顶部扔进水里，他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这个法子，多久能钓上一条来？”夜凝尘饶有兴致地问。
“嘘——”夏云岚将食指竖在唇边，悄声道：“师父小点儿声，别吵到了鱼……多久能钓上一条来，要看这个地方鱼的智商。”
“鱼的智商？”夜凝尘放低了声音，疑惑地问。
“嘿嘿，就是鱼的聪明程度。”夏云岚轻笑道。
“哦……”夜凝尘明明并不相信，却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应了一声。
夏云岚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一个地方经常有人垂钓，那里的鱼就会变得很聪明，半天也很难上勾一条。如果一个地方从来无人垂钓，那里的鱼就毫无戒备之心，很快就会咬勾。”
“嗯，上的当多了，自然会学得聪明。”夜凝尘道。
夏云岚抿嘴笑了一下，戏谑地道：“师父现今这么聪明，是小时候上的当多了么？”
看着晚霞的红光中夏云岚嫣然一笑的脸，夜凝尘心神恍惚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你呢？”
“我啊——”夏云岚正待对夜凝尘讲讲自己小时候各种上当的事，忽觉剑头一沉，似乎有鱼咬到了勾。
她顾不得再说话，扬手一甩，一条比巴掌略大些的鱼立即被甩在了洞口。
夜凝尘过去按住了鱼，在鱼身上轻轻一拍，那鱼立即停止了挣扎。
夏云岚道：“这鱼太小了，不够吃，我再钓几条来。”
夜凝尘说了声好，抽出霜华剑利索地刮起了鱼鳞。
夏云岚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笑道：“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位列苍云大陆十三大名器之一的霜华剑，居然会用来剥鱼鳞。”
夜凝尘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鱼慢慢削作一张张半透明的薄片，道：“可惜今日草未干透，不然今晚便不需委屈你吃生食。”
“哇，师父好手艺——”看着那些半透明的鱼片，夏云岚忍不住夸了一句，道：“这种生食，在我原来所在的那个时空，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嘿嘿，师父有这门手艺，便是到那里做个厨子，也足以养活自己。”
夜凝尘蹙了蹙眉头，道：“我何需做厨子养活自己。”
夏云岚一想也是，师父的武功比起厨艺来不知高了多少倍，与其在二十五世纪做厨子，倒不如开个武馆，收些徒弟，做个威风凛凛、有名有利的一代宗师。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哑然失笑，这跟师父现在干的事不是差不多吗？
“你笑什么？”看到夏云岚自顾自笑得欢，夜凝尘好奇问道。
夏云岚侧头打量着夜凝尘道：“我在想，倘若师父不小心到了我从前所在的那个时空，能做些什么？但是想来想去，发现还是做个掌门最适合师父。”
“哦。”夜凝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将一块鱼片送进夏云岚嘴里。
削得薄薄的鱼片，味道比起夏云岚上午削的好吃了许多。夏云岚笑道：“名器就是名器，当个菜刀也比普通的菜刀好用。”
夜凝尘摸了摸她的头，道：“鱼跑了。”
“啊？”夏云岚果觉手里沉了一下，待拉上千羽飞针时，却非但没有鱼，连鱼饵也不见了。
她懊恼地重新找了条虫子挂上，再次垂进水里，这次不敢再毫无顾忌地说笑，只敢小声嘀咕几句。
此处水草丰茂，又从未有人垂钓，夏云岚不一会儿便钓上一条尺把长的大肥鱼来，加上原先的那条，足够两人一顿饱餐。
吃过了晚饭，西天的红霞已经散尽，星星次第亮起在辽阔的苍穹，点点银光洒进沼泽地，天地之间美得神秘而奇幻。
夏云岚和夜凝尘相偎着坐在洞口草席上，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这一刻却并没有过多的忧愁和担心。
夜渐渐深了，风渐渐凉了。但二人皆不喜洞中黑暗，还是冒着凉风坐在洞口。
夜凝尘解下斗蓬披在夏云岚身上，夏云岚唯恐冻坏了师父，又把斗蓬分出一半来给夜凝尘披在身上。
小小的斗蓬像一顶小小的帐篷，二人在帐篷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大多数时候是夏云岚在说，夜凝尘在听。
夏云岚说起余州城的初见，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什么感觉？”
夜凝尘握紧了她的手，道：“艳绝人寰……风华绝代……”
“哈哈……”夏云岚笑了起来：“我还当师父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却不知师父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夜凝尘低沉地、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地道：“总要学起来，免得被人说笨嘴拙舌……”
夏云岚想起，自己曾对蓝田玉说过，师父笨嘴拙舌从来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没想到师父竟记在了心里。
她讪讪地笑了笑，道：“我都忘记了，难为师父还记着……其实我晓得，师父第一次见我时，正眼都没瞧过我一下，又哪里会留下什么印象。”
夜凝尘也不去辩解，松开了夏云岚的手，将夏云岚揽进怀里。
这样的时刻，忽而让人生起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忽而又让人觉得人生须臾，转瞬即逝。
夏云岚看着辽阔的苍穹和一望无际的沼泽地道：“师父，倘若咱们就此死了，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夜凝尘想了一会儿，低声道：“原本有许多遗憾，可是有你在身边，那些遗憾便都算不得遗憾了。”
夏云岚心中一暖，抱住了夜凝尘，道：“有师父在身边，我也没有遗憾。可是……”
“可是什么？”夜凝尘俯头问道。
夏云岚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没有什么……咱们不会死的，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夜凝尘道：“你是不是有些遗憾，没能嫁我为妻？”
“师父怎么知道？”说出这句话后，夏云岚方才发现自己似乎太不矜持了些，忙扭过了头道：“师父乱猜……”
夜凝尘扳过了她的脸，看着星光下她清澈如水的眼睛道：“云岚，其实我也有遗憾……遗憾没能给你一场盛大的、独一无二的婚礼。”
“师父……”夏云岚将头埋在夜凝尘胸前：“我哪里稀罕什么盛大的婚礼？那些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东西罢了。我自来习惯了独来独往，又从不喜欢与人结交，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得你一颗真心，永远待我如同此刻这般，便是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婚礼，我亦十分欢喜。”
“两个人的婚礼？”夜凝尘沉吟了一下，抚摸着夏云岚的秀发道：“云岚，若你不在乎，咱们现在便举行婚礼可好？”
“现在？”夏云岚吃了一惊，从夜凝尘胸前抬起头，心跳得有点儿失去规律。
夜凝尘看着夏云岚的眼睛，目光中饱含深情地道：“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云岚，我想给你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可是却怕等不及，未来有太多变数……然而，请你相信，无论是盛大的婚礼，还是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婚礼，在我心里都同样隆重。我待你的心……也总不会变……”
这算是……求婚吗？
夏云岚眨了眨眼睛，心里酸酸甜甜，目光柔柔软软。
婆娑的月影，美妙的星光，潋滟的流云，至爱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现在？
当她这样问了自己一句之后，立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清清楚楚地道：“好，现在就现在。”
“云岚……”夜凝尘紧紧握住了夏云岚的手，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得这样突然。
“可是咱们成了亲后，我是继续叫你师父呢，还是叫你的名字……”夏云岚微微歪着头，蹙起了好看的眉，好像真在为这个问道为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