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色有种慵慵懒懒的感觉,午后的风也有种慵慵懒懒的感觉,道路边繁花竞放,星星点点耀人眼目。
二人默默走了段路,南宫楚楚忽然道:“夏云岚,我有一些话要与你说——”
“哦?”夏云岚缓下脚步,装作猜不出来地道:“你想说什么?”
对于南宫楚楚那般单纯的脑袋,她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她定然要向她说起和师父玉倾城之间的故事。
果然,南宫楚楚犹豫片刻之后,很快低声道:“关于我和我师父的事……你一定要为我们保守秘密。”
夏云岚笑看了南宫楚楚一眼,指了指她绯红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道:“你要我为你们保守秘密,可是你自己……呵呵,一个眼神已经说出了你们所有的秘密。”
“啊?”南宫楚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脸颊原本只是有些微微的烫,此时却渐渐变得滚烫如火、红艳如霞。
“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云岚很有经验般地侃侃而谈道:“感情这种事,其实是不太好掩饰的。依我说,你们不如尽早想个法子离开繇山,找个没有人认识你们——或至少没有人知道你们是师徒的地方去生活。”
南宫楚楚迟疑了一下,道:“此事我也曾经想过,只是……只是我不知道我和师父一旦双双离开繇山,会不会令我爹爹和整个逍遥王府为之蒙羞……”
“蒙什么羞?”夏云岚抬了抬眉毛,满不在乎地道:“你爹爹那样的人,难道还会在乎这些吗?”
“我爹爹有时十分洒脱,有时却又十分固执。”南宫楚楚目光茫然,有些不确定地道:“他会不会同意我和师父在一起,其实我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夏云岚试探地道:“倘若你爹爹反对,你便要放弃这段感情,舍下你师父吗?”
南宫楚楚纠结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想过要放弃,可是我亦不愿惹得爹爹生气……夏云岚——我爹爹一向看重于你,你能否帮我在他面前为我和师父说几句话?”
夏云岚星眸微转,很快摆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道:“你爹爹脾气古怪,还动不动喜欢拍碎人的脑袋,我去帮你说话,万一惹恼了他,岂不是十分危险?”
南宫楚楚低下了头,紧蹙的眉毛说不出有多少我见犹怜的忧郁。
“我知道这件事会令你为难……”南宫楚楚忧伤地道:“可是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们……”
夏云岚在心里暗自发笑,以她对逍遥王的了解,逍遥王绝不可能反对南宫楚楚和玉倾城的婚事。甚至,说不定逍遥王将南宫楚楚留在玉倾城身边,便是早已相了这个女婿。
可叹南宫楚楚空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好模样,却笨拙得叫人揪心,作为逍遥王的女儿,竟丝毫不了解父亲的脾性。
然而,这次夏云岚却委实冤枉了南宫楚楚。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本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作为逍遥王女儿的南宫楚楚,对逍遥王可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
何况,一个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往往也很难像对待朋友一般洒脱自然。
“唉——”夏云岚长长叹了口气,装作十分同情地道:“可不是么?除了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你们……”
“你会帮我们的,是不是?”南宫楚楚侧过头来,满怀希冀地看着夏云岚道。
“你和你师父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为你们尽一份心力,只是……”夏云岚顿住了话,故意不往下说。
“只是什么?”南宫楚楚有些急躁地问道。
夏云岚慢悠悠道:“只是我冒着性命危险去帮你和你师父说话,事成之后……嗯……”
“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于你。”南宫楚楚脸闪过一丝明显的鄙夷,难得她倒肯略加掩饰了一下,道:“待我和我师父成亲之时,送你一半嫁妆可好?”
逍遥王府富得流油,将来逍遥王的女儿出嫁,嫁妆自然不会寒酸。南宫楚楚说出这样的话来,实是大方得很。
但感觉到了南宫楚楚态度里的鄙视,夏云岚却禁不住要故意气她一气。
“呵呵……”夏云岚满面笑容道:“谁晓得你将来出嫁有没有嫁妆?万一你将来非但没有嫁妆,还被分了一身债务,我岂不要吃亏?”
“你——”南宫楚楚气得绿了脸,要不是此刻有事求着夏云岚,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估计能立刻翻脸。
夏云岚满意地看着南宫楚楚的脸色,接着笑道:“我不要你的嫁妆,我要一件别的东西可好?”
“你想要什么?”南宫楚楚忍气吞声地道。
夏云岚道:“你不必管我要什么,总之这件东西你有,而且完全属于你。倘若你能答应,我便向你父亲去说。”
南宫楚楚想了一会儿,道:“东西倒也罢了,但不可以是我的手脚之类……”
“放心,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我又不喜欢养花种果,要你的手脚有什么用?”夏云岚没想到南宫楚楚居然还有这份心眼儿。
不过,作为喜欢拿人的手脚当肥料的逍遥王的女儿,想到这一层也不足为。
南宫楚楚点了点头,道:“如此,咱们算说定了。我爹爹过段时间会来看我,到时你一定要设法将他说服。”
“你爹爹要过来?”夏云岚惊喜地道:“你说的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
“我也不知道。”南宫楚楚道:“他自来随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要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别人也拘束他不得。他自初春写信说要过来,却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想必是又种出了什么稀瓜果。”
“哦……”夏云岚道:“他既说了过来,迟早总会过来……呵呵,他以为你一心要嫁我师父,如今过来一看,却发现换了个人,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南宫楚楚红了脸,半晌道:“夏云岚,我知道你不会像那等迂腐世人一样,以师徒相恋为乱伦败德。可是……你会不会觉得我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我的大小姐——”夏云岚揉了揉额头道:“你既不曾嫁给我师父,又不曾与他相恋,只是在心里偷偷喜欢过他而已,哪里说得到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了?”
“……”南宫楚楚没有说话,神色间半是尴尬半是释然。
夏云岚晓得自己无意间又伤了别人的自尊,忙补救地笑道:“呵呵……你这么美,又种得一手好菜,做得一手好饭,是我师父没眼光、没福气……”
“你不必在这里安慰我。”南宫楚楚截住了夏云岚的话,眉目间略带失落地道:“种菜做饭,哪个农夫村妇不会?我既没有练武的天赋,又没有过人的才华,说到底,我无非只是长得美而已……”
“那个……对于大多数男子来说已经够了……”夏云岚心里不无刻薄地赞了一句:“看不出你倒这么有自知之明。”嘴里却安慰地道:“何况,你不止是长得美,你还有显赫的身世和万贯的家财。”
南宫楚楚感激地看了夏云岚一眼,道:“谢谢你么说,可掌门师兄不是大多数男子,仅仅只有一副好皮相,他是瞧不眼的。身世和金钱,他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两三个月前,华师姐曾回过一趟繇山,还到白鹤峰喝了杯茶。当我看到华师姐的时候,我便彻底死了心……”
想起华浅浅的绝代风华、温婉性情,夏云岚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酸溜溜的。她轻哼了一声,昂了昂脖子道:“楚楚,她只是你略会打扮一些罢了。倘若你一身白衣,未必便会输了给她。”
“你也曾见过她么?”南宫楚楚道:“但她何止是我会打扮……不过这也不必去说它。我从小被人夸赞漂亮,对于容颜之美早已无甚感觉。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听到有人夸奖自己聪明、性情好,或者有才……”
“呵呵……”夏云岚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楚楚,你父亲雄才大略,且琴棋书画诗酒茶无所不通。你跟着他,自然也熏染得一身才气,只不过,你的才气常常被你的美貌所掩盖而已。”
“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听了夏云岚的话,南宫楚楚非但没有稍觉安慰,反而难过地道:“可是后来我发现,在美貌的掩盖之下,我其实一无所知、一无所有。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茶,对我来说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罢了,我本身并没有真正的兴趣,纵然乱七八糟学了一点儿,到底学得不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想不到这位貌似无高傲的南宫大小姐,骨子里竟然藏着一份自卑。
夏云岚收起了刻薄之心,带着些同情地道:“找到你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你才会产生真正的兴趣。有了真正的兴趣,你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之努力。当你为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努力的时候,外人的评价,世俗的标准,你便不会放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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