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胤食两指轻轻夹住剑尖,阻住了下压的剑,口静静道:“血月门主是我六弟益王,如今我已将他囚在天牢。云岚,你可还记得,‘月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又可曾记得,‘与君两相约,终老不能绝;与君两相知,终老不能止;与君两相依,终老不能弃……’”
听到萧玄胤这几句话,夏云岚苍白的脸色刹那间犹如死灰般黯淡,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星剑“当啷”一声掉在地。
“云岚——”萧玄胤前一步,扶住了夏云岚的双肩,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悔恨和痛惜道:“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好吗?从今后,我为帝王,你为皇后,这世间繁华、万物万有,任你予取予求……你可喜欢?”
接触到萧玄胤温润如水、满含怜惜的眼睛,夏云岚却像猛地被毒蛇咬了一口,又像突然从噩梦惊醒过来,死命推开了萧玄胤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萧玄胤。冰冷眸子里,是浓浓的厌恶、深深的戒备。
“云岚……”面对夏云岚的厌恶和戒备,萧玄胤风华绝代的脸浮起一层说不出的悲凉,双手停在夏云岚肩头,既不忍离开,又不敢碰触到夏云岚的衣襟,只小心地道:“虽然我想方设法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故意引诱浅画、璃月去骗你,可是你那么聪明,对于我的身份定然早有察觉……云岚,我以为你终究可以原谅,却为何你宁可自欺,宁可叫我骗你一世,也不肯面对真实?”
夏云岚双唇紧闭,无情如一尊冰雪塑的雕像。
萧玄胤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夏云岚的回话,叹了口气道:“云岚,我知道骄傲如你,无法轻易原谅我曾犯下的错。你可知,自咱们繇山重逢之后,我日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露出一丝破绽,使你再次离我而去……”
“呵呵……”一声刺耳的冷笑,忽然很不和谐地打断了萧玄胤的温言细语,萧玄睿含讥带讽地道:“欺骗是欺骗,能把欺骗说得这般情意绵绵、冠冕堂皇的,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三弟你一人了。”
萧玄胤蹙了蹙眉头,温柔的目光落在萧玄睿脸时凌厉如刀刃,但他只警告地看了萧玄睿一眼,继续对夏云岚道:“云岚,跟我回皇宫,好不好?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不要再跟我赌气……”
“我爱的人已经死去……”夏云岚终于抬了下睫毛,又费力地勾了勾唇角,勾出一个冷冽的、无情的、失神的、无力的笑,淡漠地道:“他说的对,欺骗是欺骗……哪怕再冠冕堂皇的欺骗也是欺骗……我夏云岚,不会爱一个欺骗自己的人……”
言罢,夏云岚慢慢转过身子,再不朝萧玄胤看一眼,抬脚向院外走去。
“云岚——”萧玄胤前一步,欲待拦在夏云岚面前,萧玄睿却身影一晃,先自挡住了萧玄胤的去路。
“三弟,你没有听到么?”萧玄睿报复般幸灾乐祸地笑道:“她说她爱的人已经死去,你又何必再纠缠于她?”
“让开!”萧玄胤面一沉,毫不留情地出手向萧玄睿喉间抓去。
一支竹箫,疾如闪电般挑向萧玄胤手腕,逍遥王一边示意萧玄睿后退,一边恭恭敬敬地对萧玄胤道:“请皇顾念兄弟之谊、先皇之托、夏姑娘之心,手下留情——”
“朕的事情,何时轮到别人来干涉!”萧玄胤厉喝一声,霜华剑蓦然出手,向逍遥王手竹箫斩去。
逍遥王暴退数尺,左手微扬,一张细密的银向萧玄胤兜头罩下。
萧玄胤旋身避过,足尖一点,跃过逍遥王欲向夏云岚追去。
“三弟留步——”萧玄睿仿佛铁了心不叫萧玄胤如意,萧玄胤身形方起,萧玄睿已不顾危险缠了来。
三人打斗之际,夏云岚身形几个起落,早已跃出了逍遥王府。
逍遥谷外,夏云岚呆呆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迷惘地回头望了望逍遥王府的方向,而后下意识地向西南方走去。
心似乎有所牵挂,却无法细想。
萧玄胤会不会被逍遥王和萧玄睿联手杀死?
关她何事?
萧玄睿会不会被萧玄胤带走?
她已无暇顾及。
逍遥王会不会受她连累被萧玄胤所伤?
随他去吧……
失魂落魄地走到天色放亮,又走到月东天,一天不曾进得滴水粒米,却也并无饥饿的感觉。
身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身子,脚犹如绑着两块重愈千钧的石头,沉甸甸地越来越迈不动步子,却又无法停下歇息片时。
一座城门阻住了去路,夏云岚几乎想也没想地跃了过去,沿着城道路继续向西南行去。
寂静的街道,巡逻的城卫列队而过,夏云岚本该躲在巷子阴影里,可她的两只脚却不听使唤地冲着城卫的队伍走过去。
“什么人?”随着一声喝斥,夏云岚被数名城卫围了起来。
夏云岚被迫停下步子,麻木又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人。
“是一名繇山女弟子——”有人认出了夏云岚的装束,向一名头领模样的城卫禀报道。
“繇山女弟子?”那头领打量了夏云岚几眼,脸瞬间多了几分恭敬,对夏云岚拱了拱手道:“此次繇山弟子助皇登基有功,若姑娘确是繇山之人,我等自不会与你为难。只是仅凭一身衣服,尚无法证明姑娘的身份。姑娘能否出示其他信物,我等登记过后自会放姑娘离去。”
“信物?”夏云岚脑子里有些不太清醒,听那头领说了半天,只隐约听到“信物”两个字,呆呆问道:“你要什么信物?”
那头领见夏云岚神思恍惚,眼神明显起了疑惑,却还是耐着性子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夏云岚这次听得清楚了些,随手将身东西摸了摸,星剑和行李已经遗落在逍遥王府,此刻她的身,除了一身衣服,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是繇山弟子的东西。
她不由凉凉地笑了笑,一个人活在这世,是不是必须要有一个身份?
一个人除了要有一个身份,是不是还要不停地向别人证明这个身份?
活在世,有时候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不但麻烦,而且荒谬。
可是一个人能因为麻烦和荒谬去死吗?显然不能。
“姑娘——”见夏云岚笑容怪,又拿不出什么信物,那头领不由失去了耐心,减了几分恭敬之色道:“你深夜一人独行,又拿不出证明身份的东西,形迹未免太过可疑。请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待我们调查清楚你的身份来历,再决定是否放你离去。”
夏云岚仰头看了看天色,讶然地道:“已经深夜了么?也好,你们带我找个地方歇息一休,明日路不迟。”
那头领怔了一下,围着夏云岚的城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人小声嘀咕道:“这姑娘……脑子好像不大清醒……”
有人道:“这姑娘貌若天仙,不像什么坏人。要不,便放了她罢……”
“不可!”头领模样的人断声道:“新皇刚刚即位,无数反对势力伺机而动,面交待,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这姑娘虽不像坏人,咱们仍不能有丝毫大意。来人——即刻将这姑娘送往衙门。”
“姑娘请——”听得头领吩咐,围在夏云岚身边的城卫向夏云岚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云岚脚步虚浮地顺着城卫手指的方向走去,身后,听得那头领派人快马加鞭去调查她的身世来历。
她无所谓地抬了抬唇角,此刻,除了那人身边,天下间任何地方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跟着押送的城卫走进衙门,在身世来历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夏云岚被关在一间仅有一张似床非床、似凳非凳的木板的房间里。
疲倦排山倒海般涌过来,尽管身下的木板硬邦邦地硌的人不舒服,夏云岚还是毫不在乎地倒头躺了下去。
麻木的心其实感觉不到疼痛,此刻的世界对于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混沌之,这一觉睡得既不算香甜,也不算糟糕。
翌日,当曙色透过小小的窗子漫进房间时,夏云岚从木板坐起身,盯着窗外的晨光看了一会儿,心,不知怎地突然一点一点疼痛起来。
她知道这心痛的感觉迟早会到来,只是,当这感觉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没有想到,会痛成这般模样。
与这种疼痛相,密林刑室所受的酷刑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前世里,她曾完成过一个极其特殊的任务——那个任务的雇主和目标是同一个人。
一个家财万贯的女子,爱了一个一贫如洗的男子。那男子为了女子的财产,对女子倍加殷勤。
然而,在成婚前夕,女子无意间从监控发现,男子和另一个女子一边在床颠鸾倒凤,一边计划着如何谋划她的财产。
女子伤痛欲绝,与男子分手后不久,拿所有的财产请杀手组织派出最好的杀手杀死自己。
本书来自//l/book/36/36530/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