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你的心?”萧玄胤尾音扬,深潭般的眸子里燃烧起一股被激怒的危险。
夏云岚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种危险,急忙张口大叫道:“婆婆,你看到了没有?他喜怒无常,性情暴躁,总是这般欺负于我!”
“玄胤——”甘婆婆赶忙过来拉住了萧玄胤的手,向萧玄胤责备地道:“你自己做错了事,难道不许别人生你的气?云岚的话不过是赌气而已,你仔细哄着她是了,何苦又发脾气吓她?”
萧玄胤被迫松开手来,在甘婆婆面前勉强压下了怒气,向夏云岚致歉道:“是我对你不起,然而以后别再叫我听到这样的话……”
“婆婆,你听到了没有?他在威胁我。”夏云岚一招奏效,索性又拿出来用了第二次。
事实证明,第二次仍然十分有效。
甘婆婆朝萧玄胤瞪了一眼,护在夏云岚面前道:“你若要道歉便诚心道歉,哪有道歉时还带威胁人的?”
萧玄胤闭了嘴,半晌,看着夏云岚,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对甘婆婆道:“这天下,也只有她能这般轻易触怒于我……”
甘婆婆哄了夏云岚几句,接口道:“你打小脾气便不十分好,只是别人分外能忍,却为何到了最亲近的人面前,反倒不懂得收敛一些?”
“谁跟他是最亲近的人?”萧玄胤尚未答话,夏云岚先自不满地叫道:“我跟他早已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最亲近的人……我跟婆婆才是最亲近的人。”
萧玄胤警告地看了夏云岚一眼,眼一副“回头算账”的神色。
甘婆婆疼惜地摸了摸夏云岚的头,笑道:“你是婆婆最亲近的人,他也是婆婆最亲近的人,你们两个自然也是最亲近的人。”
夏云岚满头黑线,没想到甘婆婆竟能说出这样的神逻辑,冷了冷脸道:“婆婆快吃饭吧,我先回琉华殿去了。”
言罢,不顾甘婆婆挽留,快步离了甘婆婆的小院,径往琉华殿而去。
到了晚间,萧玄胤方才回到琉华殿。夏云岚以为,他定要再来纠缠自己,于是特地将门窗得死死的,谁知萧玄胤却并没有来。
前院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夏云岚迷迷糊糊时睡时醒,琴声缠缠绵绵萦绕耳际,竟是一夜未歇。
翌日天色方亮,萧玄胤自去紫微殿传顾风岩掌门之位,了结繇山事务。
夏云岚耳畔清静下来,只觉整个房间变得空落落的,整个世界也变得空落落的,倚在床头蓦然想起甘婆婆问的那句话:“丫头,夜半梦回,你真的放得下他吗?”心里一时五内俱焚,捂着嘴巴哭不出声来。
这世没有无条件的爱,可人人似乎都在寻找无条件的爱。
初见他时,她以为他给了她一份世间独一无二的无条件的爱,谁知到最后,不过是一份补偿和愧疚。
她早已觉察他的真实身份,却像世间所有软弱怯懦的小女子一般,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贪恋着一份有毒的温柔。
孤独,真的那么可怕吗?
她度过无数孤独的岁月,一旦有逃离孤独的机会,还是忍不住拼命地想要抓住。
如果早些离开他,她的心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痛?
如果放下尊严留在他身边,她的心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
不!这个念头乍一冒出来,便被她狠狠打断。
尽管痛得如同将筋骨血肉活活从身扯撕下来一般,她还是决不打算留在他身边。
她厌倦了厮杀争斗的生活,为了逃开那样的生活,她不惜从科技发达、生活便捷的二十五世纪逃到古老落后的苍云大陆,若是留在他身边,厮杀争斗的生活便永远不会结束。
深宫之,那些寂寞的、弱不禁风的女人,那些容颜如花、举止高贵的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会古往今来最厉害的杀手更可怖。
她们互相倾轧、互相吞噬,像一群饿兽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笼子里,每天的食物只有一块肉,微薄的资源,使她们不得不用尽全力,争得个你死我活。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种生活?
风府不过是一个小小世家,洛芷雪尚且无法在其生存下去。她夏云岚,怎能在那样的饿兽群立足?
虽然,她洛芷雪聪明,并且熟悉所有的杀人手法,但人心的争斗,她却绝无必胜的把握。
何况,为了爱情,仅仅是为了爱情,她甘心把余生所有的聪明和时间都用于这种无聊的勾心斗角之吗?
如果有一天爱情消失、激情退去,她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不过是苍白和空虚罢了。
如果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狠心,命运会加倍地对之狠心。
她是一个清醒的人,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漫长的余生里将自己消耗成一具空壳,不如狠下心来,与他一刀两断。
爱情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生命的全部,对于她却不是。
她相信只要离得他远远的,离开苍云大陆,总有一天,她能够找回最初的云淡风轻。
只是,要如何拿回繇山灵玉呢?
夏云岚仔细想了想,明着抢是不行的,能用的办法,要么暗地里去拿,要么说动玉倾城去帮她拿。
难不成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真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澡总是要洗的吧?
思虑良久之后,夏云岚先到甘婆婆处吃了早饭,而后晃晃悠悠了白鹤峰。
看不出南宫楚楚竟是一个分外记仇的丫头,一见夏云岚过来,立即命逍遥王的手下关起大门,说要修心养性、闭门谢客。
夏云岚厚着脸皮强行挤进了鹤苑,透过竹窗,只见玉倾城和逍遥王正在一边喝酒一边下棋,翁婿二人你来我往,方寸之间厮杀得不亦乐乎。
“你来做什么?”南宫楚楚冷着脸,堵在房间门口气鼓鼓地问道。
“楚楚,不可对夏姑娘无礼——还不快让开!”逍遥王恋恋不舍地从棋盘抬起头来,对南宫楚楚责备地道。
南宫楚楚狠狠瞪了夏云岚一眼,不情不愿地让开身子,却又不甘心地冷冰冰嘲讽道:“那块破玉你可拿到了吧?还想要什么东西?但凡鹤苑里有的,皆凭你挑拣——反正我们不日要离开这里,带着也是累赘,不如送给你,免得你还要费力气去抢。”
“楚楚!”听南宫楚楚言语间越发尖刻无礼,逍遥王站起身子,严声斥责道:“夏姑娘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倾城说夏姑娘从初见他时便一直在打那块玉的主意,可知那块玉对她必然至关重要。你不问清原委,只管在这里冷嘲热讽,还有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为父从前是怎么教导你的?”
南宫楚楚被责骂得低下了头,玉倾城于心不忍,忙过来拉住了南宫楚楚的手,对逍遥王道:“夏云岚昨天确实过份了些,不怪楚楚心里不舒服。楚楚受了委屈,你这做父亲的又这般对她,叫她何以当之?”
玉倾城不说这些也罢了,一说这些话,南宫楚楚立即红了眼圈。
夏云岚尴尬地笑了笑,抹下了脸面,对南宫楚楚深深揖了一揖,道:“昨天那样对你,确是我的错。我惭愧得一夜难眠,这不刚刚吃过早饭,赶忙跑过来跟你道歉了么?”
“看看人家夏姑娘的风度——”逍遥王赞赏地道:“这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倘若逍遥王看到夏云岚昨日饿虎扑食一般抢夺繇山灵玉的样子,估计不会这么说了。
本来,见夏云岚态度真诚,言语恳切,南宫楚楚已经有了几分原谅她的意思。不料一听父亲将夏云岚拿来和自己做对,南宫楚楚的脸色又一下子阴沉下来,瘪着嘴巴没说话。
玉倾城斜了夏云岚一眼,道:“你保证你过来是纯粹道歉,而不是顺便叫我帮你向你师父讨要那块玉?”
夏云岚道:“呵呵……喜欢你这份爽快。”
玉倾城翻了个白眼,干脆地道:“不帮。我还有要事在身,明日便要离开繇山,不陪你们师徒玩了。”
“你要去苍狼国都雷谷城吗?”夏云岚道:“燕烈王已经即位,原苍狼国太子死便死了,你又何必万里迢迢去送解药给他?”
“哈哈,你这丫头,什么时候猜到我去苍狼国为的是送解药?”玉倾城开心地问道。
夏云岚曾在牧马城听到苏青密谋用枯木软骨散暗害苍狼国太子之事,又得知夜凝尘便是萧玄胤,去年夏天,玉倾城既奉夜凝尘之托前往苍狼国送东西,以她的聪明,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玉倾城要送的是什么。
“想知道吗?”夏云岚道:“想知道的话,帮我去把那块玉要回来。”
“不去不去——”玉倾城摇头道:“你爱说不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的师父,自己不去想法子,却只管求着别人做什么?”
说到这里,玉倾城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狡黠地道:“你瞧着你师父对你的心思,和我对楚楚的心思是一样的。其实你只要过去给他沏杯热茶,说几句软话,他万没有不答应你的。”
夏云岚红了脸——不是羞红的,是被玉倾城给气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