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夏云岚被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头晕脑胀,骨碎欲裂。
劈头盖脸的雨水却不再持续浇下来,夏云岚抬手抹了把脸,慢慢睁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被大半儿解开,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内劲儿却提不上来。
眼前,是一间偌大的屋子。屋子里燃着昏黄的灯火,烧着通红的炉火。但不论是灯火还是炉火,都不足以驱散满室浓重的阴冷和黑暗。
她打了个寒颤,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黏黏的很不好受。
鼻子里有一股血腥的味道,虽然这屋子里此刻并没有血。但一个杀手对于血腥之地的敏感,还是使她捕捉到了那种味道。
她皱了皱眉头。
四面皆是墙壁——铜墙铁壁。
墙壁上没有窗子,也没有一丝风能够吹进来。
在不知哪个方向的两根柱子之间,垂下两条粗如儿臂般的黑色铁链。铁链一端连接着带锁的铁环,另一端勾在柱子上。
柱子下面,除了燃烧的炉火和炉火里烧得通红的三角烙铁外,还有一口巨大的水缸,水缸中浸泡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的皮鞭。
密林刑室!
夏云岚的心抖了一下,双手紧紧抓在地上,仿佛只要坚持着不起来,就能够逃避接踵而至的刑罚。
“啊——”
“啊啊——”
“啊啊啊……”
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声嘶力竭的、毛骨悚然的叫声。
那是女人的叫声!
夏云岚捂住了自己的嘴,先确定那声音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而后竖起耳朵试图去寻找那叫声的来源。
惨叫声来自左侧墙壁之后——
原来,在这重重密林之中,远不止一间刑室。
隔壁关押的是谁?此刻正在经受着什么样的酷刑?
刺耳异常的叫声,有一种生不如死般的惨绝人寰。莫说受刑的人,便是听的人,也会觉得死亡对于她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夏云岚浑身生起了鸡皮疙瘩,恐惧一层层蔓延开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咬住了牙齿。
“金燕子——”在隔壁刑室的声声惨叫之中,萧玄胤突然开口,吓得夏云岚猛地哆嗦了一下。
她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逼迫自己镇定。
“我不知道金燕子是谁!王爷费尽千辛万苦却受人愚弄、落人圈套,真真可笑之极!”到了这种时候,夏云岚的口气依然很硬。
她已经决定,不去忍受隔壁女子所受的酷刑。如果能够激怒萧玄胤,让他一掌结果了自己,倒不失为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是在祁王府,或者她还能指望楚南衣去救她。然而,在这不见天日的密林刑室之中,天底下还有谁能找得到她?又有谁愿意为她冒这个险?
“不知道金燕子是谁?”萧玄胤掀开了斗蓬上的帽子,露出漆黑如无边暗夜般的眼睛,声音冷得不似人声:“或许你一会儿就会知道。”
言罢,萧玄胤伸手向她肩上提来,仿佛随手抓取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夏云岚就地一滚,躲开了萧玄胤的手,拼尽全力向拴着铁链的柱子上撞去。
“萧玄胤!你蠢不可及、愚不可及——”既已无惧于死亡,又何须再对这个忍了很久的男人客气。
然而,当夏云岚的脑袋撞上柱子的时候,却被“柱子”呯地一声弹了回来。
夏云岚趴在地上,一手捂着撞疼的额头,一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抬头眼冒金星地看向那弹回她的“柱子”。
萧玄胤不知怎地已挡在柱子前面,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阴恻恻地盯在她的脸上。
“在本王面前,你不会有自我了断的机会!”缓慢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阴森、恐怖、冷酷、无情。
隔壁的惨叫声还在继续,寒意阵阵透人肌骨。
夏云岚努力抑制着全身的颤抖,倔强地迎视着萧玄胤的眼睛,不让自己的心神受隔壁惨叫声的干扰。
那惨叫声,容易使人软弱,使人丧失意志和尊严。
生和死,她都已不在乎,可是她在乎自己的尊严。
在这个傲慢的男人面前,她要比他更加高傲。
萧玄胤伸手捞起了她,眨眼间将她的两只手腕扣进铁链下端的铁环之中。
钥匙拔出的刹那,铁链自动收紧,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大半尺,身子被悬吊在半空之中。
挣扎已无可挣扎,反抗亦已无可反抗。唯有她的眼睛,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倔强和高傲,居高临下且不屑一顾地俯视着萧玄胤。
萧玄胤收走了她身上的东西,光能微机、银票、玉佩、王之令牌、各种名贵而效果极佳的药毒……
收走这些东西之后,萧玄胤的手又隔着水淋淋的衣服在她身上摸索了很久。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令她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但她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眼神阴鸷,脸色阴沉,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但显然暂时并没有非礼她的打算。
她不能自乱阵脚,一不小心激发了他的兽性。
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夏云岚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寻找的是千羽飞针。
废室陋屋之中,最后一枚千羽飞针已经被她违背杀手的原则扔了出去。现在想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脱掉了她的鞋子,捏遍了她的每一根脚趾头。
她吞下了屈辱的眼泪,反正,他不可能找到他要的东西。
他终于丢开手,眼眸如刀地望着她。
她昂了昂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烙刑又如何?鞭刑又如何?今世的这具身躯不比前世,死亡很容易就会令她结束一切痛苦。
“现在——你知道金燕子是谁了吗?”萧玄胤侧身后退,抽出了浸在水缸中的鞭子,捏在手里狞声问道。
“……”夏云岚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多余。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在偌大的刑室里划过,但并没有抽打在夏云岚身上,倒象是发出某种特殊的暗号。
鞭梢的水滴溅在夏云岚干裂的嘴唇上,夏云岚伸出舌头舔了舔,水中带着浓重的咸味。
看似天衣无缝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打开了个缺口,传出惨叫的地方很快走进来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侍卫。
“请王爷吩咐——”鬼面侍卫拱手肃立。
“把人带过来——”萧玄胤看了一眼隔壁刑室,淡淡吩咐道。
侍卫离去,惨叫声停止。
片刻之后,两名鬼面侍卫架着一个长发覆面、头部低垂、浑身是血的女子从隔壁走了进来。
那女子全身上下血痕累累,几无半点儿完好的肌肤。昏灯下乍然望去,宛如一块人形的血色破布。
人被折磨到这般境地,居然还可以不死?
夏云岚的心哆嗦了几下,接着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女子……这女子会不会是璃月或浅画?
“姬冷艳,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面前之人是谁——”萧玄胤开了口,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
鬼面侍卫提住了女子的头发,将女子的脸强行拉起来面对着夏云岚。
长发后女子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可以肯定不会是浅画或璃月。
夏云岚一颗心落进胸膛,但见那女子肤色白皙如雪,五官秀丽绝伦,脸上虽被血色所污,眼角眉梢却仍见几分勾魂摄魄的风韵。
这张脸,究竟在哪里见过?
夏云岚脑子里瞬间闪过往昔的一幕幕场景——
珠帘罗帐,歌乐声停,一袭红裳袅袅,两段舞袖飘飘……
碧瓦雕栏,高柳荷塘,素衣薄裙临窗而坐,飞霞红妆娇媚无双……
“丽姬——”确定面前之人是谁后,夏云岚忍不住失声惊呼。
不错,这女子的确是怡春院中的花魁丽姬。
只是,要怎样的心狠手辣,怎样的残酷无情,才能将那样一个花容月貌的佳人折磨得这般惨无人色?
丽姬……跟苍狼国奸细之事有什么关系?萧玄胤为什么叫她姬冷艳?
种种疑惑,在夏云岚心头升起。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丽姬或萧玄胤为她解释。
听到夏云岚的声音,奄奄一息的丽姬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滞地望向夏云岚脸上。
“姬冷艳——说出面前之人的姓名来历,本王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萧玄胤的声音冷漠、绝情,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
丽姬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光亮。
自我了断……已经是面前这个女子最大的心愿了么?
夏云岚虽心冷如铁,也禁不住有些酸然。但她此刻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丽姬朝她看了很久,仿佛在努力辨认着她的身份。
她静静地望着丽姬,目光坦然。从前,她与她虽有一点儿小小的过节,但看在共同朋友楚南衣的面子上,丽姬想必也不会无中生有,故意冤枉于她。
“她……”丽姬慢慢张开了嘴,低低地、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夏云岚怔住。
虽然丽姬的声音不大,寂静的刑室里,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丽姬说的是:“她乃我苍狼国燕烈王手下第一女细作——金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