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座高台被拆得只剩下三座。
上场之前,夏云岚已仔细观察过那名一路胜出的孙姓外班弟子。那弟子虽然用的是繇山剑法,然而出招奇诡,虚实之间常常反其道而行之,以至打得熟悉繇山剑法的众弟子们,在思维惯性的作用下措手不及,接连溃败。
飞身跃上高台,夏云岚抬起嘴角笑了笑。
她所学的,其实也只不过是繇山剑法的外形而已。内里的,其实是结合了繇山心法的前世武功。
如果这弟子继续用对付别人的法子对付她,她一定会叫他输得很惨。
比试开始,夏云岚将一套繇山剑法打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那弟子先时亦用不折不扣的繇山剑法与夏云岚过招,直到三十余招后,那弟子突然身形一变,在繇山剑法中时不时地加入一两式看似毫无作用、毫无目的的杂招。
夏云岚装作看不出那弟子的花样儿,只管用纯正的繇山剑法险象环出地应付着那弟子的进攻。
那弟子目露窃喜,又过十数招后,突然以一招飞雪流云剑法中的“千寻雪浪”向夏云岚肋下刺来。
这招“千寻雪浪”,原本是前虚后实,先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制对手,而后以干脆利落的一剑点中对手肋下穴道。
但那弟子虚招方起,已挺剑直取夏云岚肋下穴道。
夏云岚故意脸现惊色,手忙脚乱地侧过身子向后撤步。
那弟子自以为得计,猛地加快了速度追上前来。
夏云岚眉梢一扬,头也不回地反手将剑从自己腋下穿过。
那弟子刹不住脚步,迎面撞在夏云岚出其不意等在半路的剑上,硬生生被点住了肩井穴动弹不得。
夏云岚这才转过身来,对着那弟子勾唇一笑,双手抱拳微微一揖,道:“孙师兄承让——”
那弟子瞪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输了。
夏云岚向高台后面扫视一眼,玉倾城向她做了个鬼脸,伸了伸大拇指,胡、齐二长老赞许地微笑点头,邢、温二长老则一如既往地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十八课班所在的左前方却是一片欢呼。因为夏云岚的胜利,标志着十八课班的弟子又一次占据了一年一度大比武前五名的位置。余下的不管谁输谁赢,反正都是自己人。
夏云岚向十八课班的弟子们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而后方慢慢解开那外班弟子的穴道。
那外班弟子恼火地扫了夏云岚一眼,狼狈万分地跳下台去,很快淹没在**大海一般的人群中。
不一会儿,夏云岚左侧高台上,上官宇辰也毫无意外地战胜了宫新月。夏云岚右侧高台上,司琼音则战胜了另一名十八课班的弟子。
当胜利者只剩下三位的时候,三座高台又被拆去了两座,只留下中间的一座。
因为夏云岚最先取得这一轮的胜利,所以接下来的比试,由上官宇辰对阵司琼音。
夏云岚坐在十八课班前面,一边承受着众弟子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一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上官宇辰和司琼音。
昔日恩爱的小情侣,这会儿即将斗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下一片绯红的晚霞,照得台上两个人的脸都通红通红,好像喝醉了酒。
“司师妹可真漂亮——”夏云岚后面的弟子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嗯,就是……”
“今天的司师妹好像特别漂亮……”
那弟子旁边的两人也痴痴地应和了句。
夏云岚回过头,轻蔑地扫了三人一眼,撇了撇嘴道:“小心你们的口水,别弄湿了我的衣服。”
那三人闻言,急忙伸手拭了拭嘴角。一拭之下,发现自己并没有流口水,于是同时向夏云岚恼声道:“夏云岚,你……”
“吵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话。
三人侧头一看,顾风岩正蹙着眉毛站在夏云岚身边不远处,忙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沐浴着霞光的高台上,司琼音嘴唇微微一动,似乎对上官宇辰小声说了句什么。
上官宇辰避开了司琼音的目光,似乎懒得同她多话。
司琼音走近上官宇辰,被霞光染作胭脂色的脸上一片盈盈欲语的忧伤,与那日吊桥边推上官宇辰落崖的女子可谓判若两人。
夏云岚摇头冷笑。
母老虎披上了小白兔的外衣,难道别人就认不出来了么?
然而……原本面无表情的上官宇辰,在司琼音说完几句话后,突然垂下了头,眉目间隐约一片伤感与颓丧。
夏云岚止了笑,心中急道:这种时候,这臭小子若还顾念什么狗屁的旧情,那就果真是蠢笨到无可救药了。
比试开始。
剑已动,两人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招来招往之间,缓慢得像微风里往下飘的树叶,半天方听得“当啷”一声响。
“这算什么?情意绵绵剑吗?”夏云岚在心里骂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小子却像是只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猪……不,骂他是猪都侮辱了猪!应该说这小子命里犯贱、五行缺坑、脑子积水……活该被人祸害!”
咒骂之间,忽见司琼音加快了剑招,一连“刷刷刷”数剑向上官宇辰身上扫去。
上官宇辰一边闪身后退,一边用剑护住身侧。在此期间,司琼音好像料到了上官宇辰不会真正同她动手般,接连露出两处空门。
很快,上官宇辰被司琼音逼至高台边缘。按比武的规矩,只要有一方落下高台,另一方就算无条件胜利。
再往后退一步,只要再往后退一步,上官宇辰就输了这场比试。
看着上官宇辰两只脚惊险万状地踩在高台边缘,夏云岚的心也跟着不停地晃荡来晃荡去。
臭小子,稳住!
臭小子,不要被美色所惑!
夏云岚简直恨不得将这些话喊上台去。
按说,不管是谁取得胜利,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甚至,若是司琼音取得胜利,在即将到来的比试中,她还略略占上那么一点儿优势。
然而,司琼音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讨厌得她宁可不在乎那点儿优势。
另外,她一向不喜欢太贱的人。经过一天两夜的相处,她对上官宇辰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讨厌。但是,倘若这小子贱到甘愿输给把自己推下悬崖的旧情人,夏云岚觉得,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夏师妹——”正在夏云岚心里潮起潮落、纠结万分之际,旁边的甄师兄忽然探头向她问道:“你希望上官师兄赢还是司师妹赢?”
“最好来个同归于尽!”夏云岚没好气地回道。
“这个……嘿嘿……恐怕夏师妹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甄师兄嘿嘿笑着缩回了头。
不料,甄师兄话音未落,突听得“嘭嘭”两声,上官宇辰和司琼音同时从高台上栽了下去。
夏云岚捂紧了嘴巴,定定地看着两人。
甄师兄则睁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摔在台下的两人,一会儿看看夏云岚。
过了一会儿,甄师兄小心翼翼地道:“夏……夏师妹……你、你不会是传说中龙炎国的南疆巫女吧?”
“你是不是戏文看多了?!”夏云岚瞪了甄师兄一眼。
甄师兄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成——不成——”众人尚在惊愕之中,高台后艳光四射的玉倾城突然跳起身子叫道:“叫他们两个重新上台比过。不然,这次的第一名也得的太过容易。”
“玉师弟,你混闹什么?”邢长老也站起了身子,对大喊大叫的玉倾城道:“历来的规矩,落台者为输,岂能为了一次意外轻改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这样子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好吗?”玉倾城不服地嚷道。
“堂堂大繇山比武盛事,岂能只为了你一个人的好玩儿!”邢长老脸现怒色,懒得再理会玉倾城,转向众人宣布道:“此次比试,十八课班弟子夏云岚……”
“慢着!”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忽然打断了邢长老的话。
夏云岚循声望去,但见说话的是幻风阁阁主司庆南。
“敢问司阁主有何见教?”邢长老礼貌地问道。
司庆南面带笑容,对邢长老拱了拱手,道:“邢长老也承认,此次事件只是一次意外。既然是意外,便须有不同往日的处理方式。诸位长老以为然否?”
胡长老点了点头,道:“司阁主言之有理。”
温长老没有说话,懒懒散散一副温开水的样子,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齐长老则摇了摇头,道:“所谓比试,本来就有运气的成份在。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齐长老此言差矣——”司庆南道:“所谓比试,固然有运气的成份在,但总不过‘公平’二字最重要。若因为一次意外让武功低微之人忝列第一,试问其他弟子如何能服?”
玉倾城插嘴道:“可不是嘛……若不与二、三名比试就得了第一,恐怕二、三名心里始终不服。”
“呵呵,还是玉……玉师叔明白。”司庆南看了玉倾城一眼,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实在叫不出“师叔”二字。然而,为了女儿和幻风阁的前途,还是把心一横,把老脸一抹,硬生生亲切切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