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浅画揉了揉被夏云岚敲疼的地方,一脸懵懂地道:“可姐姐是好人,司马公子是姐姐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好人……何况,司马公子还救治过璃月姐姐……”
夏云岚向血幽瞥了一眼,道:“他何止救治过璃月,便是你这好人师兄,他也是救治过的。可惜有些人不问是非不辨皂白,定要拿他当仇人对待。”
“我如何不问是非不辨皂白?”血幽猛地站起了身子,恶狠狠瞪着夏云岚道:“我别的不懂,却懂得恩怨分明!父母的仇姑且不论,我亲眼看着奶奶惨死在他手,难道还能错认了仇人?他救治过我的腿,待他死了之后,我挑断腿筋脉,把这双腿还他是!”
“师兄——”浅画惊叫道:“你不要这么做……你还年轻,怎么可以没有双腿?”
“我欠了别人的一定会还!”血幽道:“别人欠了我的,我也一定要讨回来!”
“丁兄弟……”洛芷雪被血幽突然的暴发吓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柔声劝道:“尘世如幻,人间如梦,一切爱恨情仇,无非梦之梦。你既有心拿双腿去还他的恩,不如便叫这恩怨抵消了罢。”
“恩是恩,怨是怨!”血幽固执地道:“一切我自有定夺,洛姑娘不必为我烦心。”
“哈哈……”看着血幽那张无固执的脸,夏云岚忽然很不厚道地笑道:“幸亏,幸亏——”
“幸亏什么?”血幽听出夏云岚笑声的嘲讽之意,不由握紧了双拳怒声问道。
夏云岚好不容易止了笑,道:“幸亏芷雪聪明,不曾答应为你还俗。若不然,万一不小心给你报了仇,你成了个一辈子躺在床的废人。芷雪不单要一个人赚钱养家,一个人做饭洗衣,一个人干尽所有家务,还要每日里为你擦洗身子、端屎端尿,万一有了孩子……嗯,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千金小姐,你觉得她应付得了那样的生活吗?”
这番话说得很不厚道,不但不厚道,而且有些粗俗。然而洛芷雪和血幽听了,却都许久没有说话。
洛芷雪大概有些后怕,白皙的脸秀眉紧蹙,低头望着流水若有所思。
血幽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半晌,低声道:“若是洛姑娘为我还俗,我自然不会叫她那般辛苦……”
“你如何不叫她那般辛苦?”夏云岚毫不放松地追问道:“难不成她嫁给了你,你报了仇后便不拿双腿去报恩了么?若是如此,你如何算得恩怨分明?你的原则呢?是不是像那等寻常世人一样,原则止于利益?别人欠了你的你一定要讨回,你欠了别人的可以不还……”
“不!我不是那样的人!”血幽大声打断了夏云岚的话,然而,夏云岚等着他讲下去时,他却又没了声息。
夏云岚正要不依不饶地再说几句时,浅画突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姐姐,你不要再说师兄了,他心里一定万分纠结难过……司马公子武功高强,医术无双,其实他未必报得了仇,是不是?若是他报不了仇,便不用拿双腿去还司马公子,是不是?”
夏云岚吐了口气,安慰地拿袖子帮浅画擦了擦眼泪,道:“不错。然而若是一个人心里充满仇恨,便不会活得快乐。一个自己活得不快乐的人,总不大可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丫头,若是你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个快乐的人在一起。”
浅画啜泣未止,听到这话,立即羞红了脸道:“我才不要嫁人……我只要一辈子跟着姐姐……嗯,还有司马公子。”
夏云岚摸了摸浅画的头,道:“也好。”
当夏云岚再次返回苏青的药室时,苏青已经为司马连皓诊断出了结果:虚寒入骨,弱不胜补,虽无性命之忧,却需长期调养。
夏云岚感激万分,对苏青谢了又谢,而后又对司马连皓责备道:“果然是医者不自医,你还一直说自己过几天能痊愈,若非今日遇苏大夫,不晓得你还要对自己误诊多久!”
苏青道:“夏姑娘,司马公子只是不忍让你担心而已,他医术如神,哪里会不晓得自己的病症?你莫误会了他。”
“怕我担心?”夏云岚嗔道:“你直接告诉我多久能痊愈,三年五载都不要紧。总说着过几日好,却一直不见起色,可知会叫人多么担心?”
“云岚,是我错了——”司马连皓拉住夏云岚的手讪讪笑道:“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夏云岚推开了司马连皓的手道:“血幽那小子虽然武功远不如你,可跟着那些狡猾的暗卫学得诡计多端,你可千万防着些,莫要再着了他的道儿。”
司马连皓不以为然地道:“有你在身边,怕他何来?”
“你……”
“好了好了,以后一定小心是。”见夏云岚横了眉毛脸现怒色,司马连皓赶忙乖巧地赔笑道。
经过十数日的堪(you)察(shan)选(wan)址(shui),夏云岚和司马连皓建房造院的两处地方终于选定,大约在逍遥王府新址和苏青居处间的一片岭坡,地势开阔明朗,周围流水环绕,又有桃、李、梅、杏等无数佳木疏朗点缀,合极了二人的胃口。
这段时间里,血幽明里暗里数次向司马连皓下手寻仇,皆被夏云岚不动声色地化解。两人毫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再次变得十分紧张,但夏云岚也不在乎。
地址选定之后,洛芷雪带着血幽一起离开了武陵源,只是双方相距既近,洛芷雪隔一段时间便会叫人捎信,或请夏云岚喝茶聊天、切磋武艺,或请浅画帮忙做些针线、打理些庵事务。
当然,有时候洛芷雪也会亲自过来,或给夏云岚送些好的茶叶、花样儿的糕点,或给浅画捎些巧的玩意。
自龙炎国被迫开放通行之后,天武城里的洛老爷记挂女儿,先是时不时地寄些东西,后来干脆叫人为洛芷雪在双河镇买下几处产业,使身在尼庵里的洛芷雪过得越来越富足。
如此冬尽春来,夏云岚和司马连皓的竹院木屋已然全部竣工,逍遥王府亦已落成大半儿,府下人等陆陆续续搬了进去。
待司马连皓的身子渐渐好转,两人亲自动手,修剪了居处周围的野花杂树,又在东、西、南三面的溪流架起三座小木桥。逍遥王散步到此,直呼“羡煞人也”。
闲暇时间里,逍遥王自然少不得请二人吃酒论诗赏歌舞,几回来去后,逍遥王与司马连皓居然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好友。
只是,南宫楚楚始终看夏云岚不顺眼,酒宴下,隔三岔五要做些小动作为难她。
玉倾城把不够义气发挥到了极致,时时处处帮着南宫楚楚,以致夏云岚虽聪明绝顶,还是不小心吃了他们几次亏。
因担心夏云岚与司马连皓联手找补,二人亲自门,约定双方只可斗智斗勇斗武功,绝对不可以使用医术毒药以及一切卑鄙下流的手段。
夏云岚自然不肯答应,司马连皓却不曾多加考虑便接受了这个无理的条件。
二人走后,夏云岚大不乐意,司马连皓含笑开导道:“云岚,论智勇武功,咱们两个虽玉倾城略略逊色了那么一点儿,然而却皆南宫小姐高出一大截。如此平均下来,实是咱们占了便宜。倘若再用医术毒术,岂不是摆明了欺负他们夫妻?凡事要势均力敌方才见得好玩,丝毫没有难度的游戏玩几次便叫人索然无味,你说是不是?”
夏云岚沉吟了片刻之后,接受了司马连皓的说法。
然而,理论归理论,实践归实践。又几番交量下来,夏云岚发现自己并不能时常讨到便宜。
经过深思熟虑的分析,夏云岚终于发现,司马连皓的说辞有个重大的漏洞,那是——玉倾城和南宫楚楚乃是夫妻,二人几乎时时处处、寸步不离地在一起。自己和司马连皓却只是朋友,经常能给二人逮到各自落单的机会。
夏云岚将这个道理说给司马连皓听时,司马连皓十分自作多情又十分暧昧地笑道:“云岚,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向我提亲吗?”
“……”夏云岚当即便叫浅画端茶送客。
浅画却笑道:“司马公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儿家向男子提亲的?我姐姐的意思是,你该向她提亲了……”
“出去!都给我出去!”夏云岚气得要将两人一起赶出房间。
正在这时,洛芷雪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咦,我好像听你们谈到‘提亲’……难不成你们料到了我今日要来提亲?”
“你个出家人提什么亲?难不成动了凡心?”见到洛芷雪,夏云岚自是非常高兴,听到洛芷雪这句没正经的话,却忍不住没好气地道。
“我又不是为自己提亲。”洛芷雪不知是与夏云岚结交日久,受了夏云岚的影响,还是因为打理双河镇的生意,慢慢练出一副厚脸皮,说话越来越没遮没拦,道:“即便我动了凡心,那也由得我。不过我今日前来,为的却是代我弟弟向你妹妹提亲——”
“想都别想!”夏云岚警惕地瞪了一眼洛芷雪,丝毫不带犹豫地拒绝道:“我只这一个妹妹,相貌可人,聪明伶俐,乖巧能干,性情温婉……你那弟弟又呆又笨又蠢脾气又臭,哪一点儿配得她?好白菜不能叫猪拱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