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没有查明之前,除了咱们两个,任何人都有嫌疑。”上官宇辰看了夏云岚一眼,带着一种少年的固执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你要相信我的判断!”夏云岚有点儿不耐烦。
这混小子自己识人不明,还不相信她的眼光,真是又愚蠢又顽固。除了长着一副好皮囊,不知道还有哪点儿值得宫新月喜欢。
夏云岚不晓得,当她认为上官宇辰固执的时候,上官宇辰对她也有同样的看法。
但上官宇辰却不愿同她争辩,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道:“好……我明日向她道歉便是。”
“……”夏云岚觉得,跟上官宇辰讲道理,简直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除了软绵绵的闷响外,丝毫得不到有效的回应。
他明明没有被她说服,却依然愿意顺着她的话去做,弄得好像她强迫他似的。她的心里不由大是郁闷。
“夏师妹还有什么事吗?”郁闷之中,上官宇辰客气而生硬地问。
“有——”夏云岚舔了舔嘴唇,瞪着上官宇辰道。
这小子,上回见到自己时似乎还有些亲近之意,怎地隔了几天,态度便如此疏远?莫非像误会宫新月一样,也误会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夏师妹请讲……”上官宇辰与夏云岚刻意保持着五尺左右的距离,客客气气地道。
“我能知道,自己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么?”夏云岚上前一步,大不痛快地问。
“没有……”上官宇辰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微微低头避开了夏云岚的目光道:“夏师妹没有惹我不开心。只是……夏师妹既身为承夏国尊贵的祁王妃,我自当与你保持距离……”
“什么见鬼的祁王妃!”说了半天,原来是为这个,夏云岚不由心头着恼,冷了声音道:“上官宇辰,我告诉你——打从我来到繇山起,就早已不是什么祁王妃!你当我是朋友也罢,要与我保持距离也罢,只从今而后,别让我从你口中听到‘祁王妃’三个字!”
言罢,夏云岚转过身子,抬脚向来路跑去。
每次听到“祁王妃”这个称呼,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不知道,紫微殿上的事,才几天时间,何以就传得人人皆知了呢?
师父一向是顾虑周全之人,怎地就百密一疏,没有下个命令严禁将她的身份外传呢?
心情低落地过了铁索桥,转过山坳,忽见洛湛之从大路上走了过来,一见她便拱了拱手,风度翩翩地笑道:“夏师妹,掌门与四位长老有请——”
“我师父?四位长老……”夏云岚正想叫洛湛之透露一下紫微殿中又发生了什么事,眼眸微转间忽然记起师父曾经说过,离开繇山之前要将雪夜劫持自己的师徒关进地牢。
此时叫自己过去,多半儿便为着此事。
她闭上嘴,咽回说了一半儿的话,绕过洛湛之,大步流星地向紫微殿跑去。
方进殿门,她便凭感觉一眼认出了那日劫持自己的年轻男子。
“师父,就是他!”夏云岚来不及向师父和四大长老行礼,先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名白衣蓝衫弟子道:“那日晚间,便是他将弟子劫至紫微峰后山山洞之中。”
“聂貅,你还有何话说?”夜凝尘坐在雕花屏风前五张座椅中间的位置上,向面色苍白、头上汗出如雨的聂貅淡淡问道。
“弟子无话可说……但此事与我师父无关,请掌门与诸位长老明鉴——”聂貅倒也算条汉子,一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一边却还想着替师父开脱。
“夏云岚——”夜凝尘并不理会聂貅后面的话,只向夏云岚问道:“你仔细看看,汤执事可是那日山洞中教你陷害本座之人?”
听得师父之言,夏云岚顺着夜凝尘的目光朝站在聂貅不远处的白衣青衫中年男子望去,但见此人竟是曾被自己怀疑过的汤耿义。
虽然耿汤义有极大嫌疑,而且他是聂貅的师父,但他的声音确与那日陷害师父之人有明显不同……
然而夏云岚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很快斩钉截铁地道:“师父,不错,他就是那日教弟子陷害你的人——”
师父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
夏云岚心里并无严格的是非观念,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因不忍拂了夜凝尘的面子,扫了掌门的威信,便顺着夜凝尘的话道。
看这汤耿义那日审判师父时的脸色,夏云岚觉得,即使山洞里的中年男子不是他,他也决不是支持师父的势力。既如此,把他关进地牢,也不算冤枉了他。
不料夏云岚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聂貅突然挺起胸膛怒声斥道:“夏云岚,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带你进后山山洞之时,用黑绫将你的眼睛裹得严严实实,你如何看得清山洞中人是谁?”
夏云岚转了转眼睛,正寻思着怎么答话,汤耿义已冷笑一声,对着众人高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聂貅,你不必再与他们多说。横竖他们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师父为难,公道自在人心,多说又有何益?”
这汤耿义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我被陷害了,但我什么都不说,任凭你们处置就是。
夏云岚偷偷看了夜凝尘一眼,她觉得那日山洞里的人确实不是这汤耿义,但如果师父需要,她一定会想法子证明就是他。
夜凝尘暗夜深潭般的目光此刻锐利如鹰隼,直视着汤耿义不紧不慢地道:“十二月初四夜,子时到丑时之间,值夜的弟子亲眼看到凝晖阁里有人出来,绕道紫杉林后不见了踪影。你如何证明那个人不是你?”
“我何需证明?”汤耿义仰天笑道:“夜凝尘——你知我向来对你不服,所以不过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罢了。十二月初四夜,我好好地在凝晖阁里睡觉,值夜的弟子也是你的人,他们要怎么说,还不全凭你的意思?就像你的好徒儿夏云岚,眼睛被蒙得严严实实,倘能毫不犹豫、大言不惭地认出我便是那山洞中害你之人。”
“汤执事——”夏云岚心里很是惭愧了一下,嘴里却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虽被蒙住了眼睛,可不曾被蒙住了心。你以为那日故意变了声音,我就听不出来是你么?你也太小瞧我这掌门弟子了。”
“你听出来是我?”汤耿义看着夏云岚嘲讽地道:“你既听出来是我,上次在这紫微殿中,你师父受审之时你为何不指认于我?怎地隔了这许多天,你倒突然认出我来……”
“呵呵,你真以为我那天不曾认出你来么?”夏云岚知道,此时来不得半点儿犹豫,是以不等汤耿义话音落去,立即接口道:“你也不想想,那么多执事之中,我为何偏偏与你搭讪?你可知其时我已发觉你气场不对,待听了你的声音之后,更觉你声音有异。但师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暗示我不要打草惊蛇,我这才暂且放过了你……”
“夏云岚,你胡说八道!”聂貅愤声打断了夏云岚的话,用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的眼神怒视着她道:“我不信你能隔着黑绫凭声音认出面前之人……你若真有这等本事,咱们现在就来做个验证——”
“验证就验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夏云岚毫不退缩地仰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聂貅道:“我来问你,那天夜里你是不是点了我的肩井穴和哑穴,叫我既说不出话,又动弹不得?”
“是又如何?”听到夏云岚竟真敢答应做验证,聂貅的声音不由有点儿底气不足。
夏云岚听出了聂貅的心虚,越发笃定而自信地道:“你过来,再点上我的肩井穴和哑穴,然后用黑布蒙上我的眼睛,咱们还原一下那夜的情形。”
聂貅的目光看了看汤耿义,又看向夜凝尘和四大长老。他已经感觉出,夏云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大殿之上夏云岚让他出手,会不会趁他出手之际,故意装作受伤,以此诬告他杀人灭口?
看那聂貅的脸色,夏云岚已猜出了他的心思。她不屑地笑道:“聂师兄,你放心,即便你借机伤我,我也决不赖你想要杀人灭口。如何?”
“好。”掌门和四大长老既无阻止的意思,又得了夏云岚这句话,聂貅再无顾忌,从地上跳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夏云岚扑去。
夏云岚巧妙地向旁滑开半步,侧身卸去了聂貅大半儿力道。
聂貅原想趁此机会封死夏云岚的哑穴,使她再不能开口指认师父,不料如意算盘落空,只像那日一般轻轻点住了夏云岚的穴道。
“嘿嘿,聂师兄,还有蒙眼的黑布呢……”夏云岚笑道。
聂貅正欲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蒙住夏云岚的眼睛,闻言突然怔在当场。
大殿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明点中了夏云岚的哑穴,怎地夏云岚竟能开口说话?
夏云岚晃了晃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促狭地朝呆愣的聂貅挤了下眼睛道:“聂师兄,你那晚竟看不出来,我只是装作被你点中了穴道,实则想看看你劫持了我有何目的吗?”
“你……”聂貅想要说些什么,却惊愕得不能开口。
“夏云岚,你不过略略懂些移穴换位之术,就敢在这里戏耍我们师徒么?”汤耿义突然厉喝一声,恼羞成怒间不顾身份地出手向夏云岚头上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