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走出了房门,一路上都有人向他抛来了异样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和他点头微笑,还有刚才还到骂他泥腿子的漂亮服务员都改了口,直接叫他领导,摆出请的姿势,躬着腰一直把他迎到了大厅。更恐怖的是郝建出大门的时候,一位干部模样的男子本来是沙发上坐着,一下子站起来点头哈腰地给他拉开了门,让他也诚惶诚恐地过了一把当领导的瘾。
“当领导就是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走到这一步呢?”郝建走出了大门,转过身伫立在那里,失神地望着这座外表破旧不堪,里面富丽堂皇的酒店。来这里的人不是东泉的达官权贵,就是商界名流,一般人就甭想进来。“将来我也要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进去。”郝建暗暗地下了决心。
郝建正要走时,回眸一望,看到彭丽玲泪流满面地站在窗户跟前与他挥手打招呼,还不时地抛来一个飞吻。郝建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了。
午后的阳光,显然有些慵懒。璧山河一侧的垂柳迎风摇曳,行人三三两两地在沿河散步。
郝建沿着河边快速地向车站走去,他打算坐下午最早的一班车赶回塔山乡。他原本想去一趟幼儿园,看一看可怜的谦儿,可上次就为了去看一趟,还给谦儿带去一些玩具,可后来回到乡里,胡原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劈头盖脸的一通乱骂足足 耗上了一个小时,接着就是胡家母亲的报怨,要我怎么说你啊,你如果真心对谦儿好,你还是不要再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毕竟他还小,刚刚在他的意识里没有父亲的概念……也许这就是冲动的惩罚了吧,谦儿自然是谦儿,长大了就会明白!就这么一狠心,便打消了去往幼儿园的念头。
“郝建?”一个年轻精干,穿着一身制服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停到了郝建旁边。
郝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同学蔡飞。便走到跟前,使劲捶了一下蔡飞道:“你小子,好久不联系啊。”
蔡飞与郝建是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蔡飞名落孙山,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依靠他父亲的关系去交警队当了一个临时工——那时候在学校里引起了好一阵轰动,尤其是农村来的同学们都好羡慕,学没读完,工作便找上了,家里有一个有本事的好老爸真好啊!郝建也是这样想,如果他爸也能够帮他找上一份工作,中专他也不想上了。
中专那几年,两人还经常通信往来,时不时蔡飞就跑到郝建学校一住就是好几天。可是慢慢地,俩人信也少了,联系也不多了,到最后直接中断了关系。郝建后来也去交警队找过蔡飞,但他们都说蔡飞调走了,具体去了哪,他们也不知道。今天突然见到故友,郝建的心情十分激动。
蔡飞把自行车支好,来了一个深深的拥抱。说道:“前两年我跟着我表哥去了广州,本来是说赚大钱的,可后来,哎,甭提了。我春节后就没有再去,我爸托了关系,又把我安排到公安局了。”
“呵呵,你好幸福!” 蔡飞还是那么地具有优越感,说话的时候不时地晃荡着腿,这让郝建隐隐感觉到有些生份。
蔡飞的父亲蔡康宇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在吉卫县来说,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给他孩子安排个工作,也是绰绰有余。蔡飞读书那会就经常打架,但都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没有人敢招惹他。郝建也借着蔡飞的光避免了好多次血架,那时,县城的学生经常欺负他们这些农村的学生。
蔡飞并没有察觉郝建的不快,还是那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吊儿郎当地点燃一根烟,踮着脚在那里抽着。
“杨雪梅,她现在在干嘛?”高中时,杨雪梅可是一中的校花,人长得高高挑挑,长相非常甜美,不管是高年纪的还是低年级的男生,都以为能够与她说上一句话而感到自豪。那时蔡飞狂热地追求着杨雪梅,他知道杨雪梅很爱诗歌,便叫郝建帮忙,每天都送杨雪梅一首情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快到高三毕业的时候,人家终于答应陪他看了一场电影,第二天就毕业了,也不知道这两人的故事有没有进一步发展,郝建想知道。
“呵呵,你说的那个杨雪梅啊,是啊,毕业后我们都没有复读,我们好上了,父亲找人把她安排到了县烟厂,正当我们快要结婚时,她又和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好上了,并且有了个儿子,她结婚了,就好像从吉卫里消失了一样,最近也没有她的情况,上次听一个同学说,她早已离婚了,跑到南方傍上一个大款了。”
“良禽择木而栖,良妇择夫而侍!”想到自己,郝建涩涩地说了一句。
“呵呵,这也无所谓,反正我也睡了她一年,也不亏!”
郝建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县委大院看到那个人应该就是蔡飞,便问道:“那天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去县委了?”
蔡飞点了点头道:“对啊,我这几天天天跑县委,每天要给政法委报材料,快累死我了。哦,早听说你公司改制了,单位没了,你现在在哪上班?”
郝建有些失落,看来自己与蔡飞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便说道:“去年参加的统招,现在在塔山乡了。”
蔡飞惊讶地说道:“哦,我说嘛,看公示的时候你的名字排在第一个,我那时就怀疑了这人是不是你,你不是中专毕业就去了工业品公司吗?无奈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心中默默祝福了,呵呵,你不怪兄弟吧。”
“你考了第一名怎么把你分配到塔山乡了?我一个朋友考了倒数第三名,都分配到县交通局了。”蔡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一通乱说,当看到郝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时,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多了,便立马转移话题,问道:“刚从县委出来的时候,听说市里的领导来塔山乡调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郝建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去了塔山乡,倒也觉得无妨,便没有去打听前因后果。听到问关于塔山乡的消息,郝建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便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蔡飞知道这一回事,中午的时候他父亲不经意间说起过,但与郝建长时间没有交往,好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亲热,变得十分生疏。如果不谈工作上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拍了拍郝建的肩膀道:“调查也轮不到你头上,你也不用瞎操心,晚上有没有时间?咱哥俩聚一聚。别看哥现在还骑的是破单车,请你玩玩还是挺方便的,怎么样!”
郝建也很想留下来与他聚一聚,吃饭时,肯定还要叫上初中时的几个好同学,郝建也很想了解了解他们的情况,但想想乡里的情况,更是想到彭丽玲说的那几句话,便委婉地拒绝道:“现在塔山乡是这种情况,我离开好像不太合适,要不我们改天再聚?”
蔡飞也是随口一说,听到郝建拒绝后,便立马说道:“好,那你忙,改天再聚。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要不我打给你?”说完,从腰间拿出了手机。
郝建看到蔡飞的手机是最新款式的翻盖手机,与吴鹏达的一模一样,他听别人说,这手机至少要四五千。听到蔡飞要打给他,他不好意思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手机。
蔡飞看到郝建的动作,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尴尬,便把手机收了起来,说道:“那你记一下吧。”
郝建拿出笔和通讯录,认真地记下了蔡飞的联系方式,那个年代,人人身上揣着一个电话本,打电话的时候,拿出电话本,一个一个地查找。
“那行,我先上班去了,改天你到了县城一定要和我联系啊。”蔡飞跨上了自行车,叮嘱着郝建。
郝建望着蔡飞远去的背影,又联想到彭丽玲,再想到李梦男、吴鹏达、叶思琴甚至纪伏荣……一张张面孔构成了一幅官场浮世绘。有凌然正义,有嫉恶如仇,有愤世嫉俗,有尔虞我诈,无论每个人,从走进了这个圈子起,就开始了一张又一张面孔的切换,一段又一段艰难历程的更迭,到最后你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然而,这就是官场,这就是社会,每一个圈子都有一套生存法则,如果你坚持初衷而不逆势而上,将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回到了政府,他看了一下李梦男的办公室,这几天一直都关着门,难道真的被带走了,郝建心里暗暗发怵,但不敢问谁。
这些天来,郝建认真思考着这一问题。对于初入仕途的他,让他立马适应或融入这个圈子似乎不大可能,但一次次扑面而来的危机,不断地给他敲响了警钟。要学会生存,就要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