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战。”

    胡璃看到焦琦的时候,那个抿紧嘴唇的少年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便跳下床,拖着一条腿走到门口,要搬开胡璃压住病房门锁的那只纤细的手。

    可是因为手上虚弱,少年再用力,也没有让这只手颤抖分毫。

    身为异能者,胡璃自然不会是像她看上去的那么柔弱,只靠身体强度不用异能,等闲三四个壮汉也无法靠近她的。

    胡璃目露担忧:“这样的你,还要战?”

    昨日他是被江湖支援的杀手从门口抬回来的,因为过度使用异能,他的精神极度疲惫,身体也因为和姜鹏的遍体鳞伤,因为姜鹏去阻拦刘小阁的机会他逃离了战场,挣扎着逃到了江湖游艺城的门口却晕了过去。

    少年人只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外套,身上的衣服全都在他释放无限光明火的时候烧成了灰烬,那件衣服还是从路上别人家晾衣绳上偷来的。可是严寒冬日,只能稍微遮挡身体不会出现无法描述画面的外衣根本无法保温,他身体冻得铁青,这个人失去意识之后还在瑟瑟发抖。

    幸好他拥有的火系异能也会缓慢改造他的身体,血液中流淌着温暖的味道,默默和严寒做着抵抗,让他撑到了被人扔进江湖游艺城最底层的医疗中心。

    第一时间,江湖对这个年轻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年轻异能者给予了最全面的医疗,身体上的伤口几日之内就可以康复,这些外伤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但一个异能者过度使用异能却会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这是他面临着最严重的状况。无限光明火是焦琦现阶段还无法控制的技能,拥有着化身人体火炬的能力同时也会过度支出自己的精神力,对意识海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所以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再参加战斗了。

    “我还能战。”

    焦琦重复四个字,抬起头,目光坚定。

    一丝微薄的火焰自他的指尖升起,摇曳着,虚弱着,就好像他苍白的脸色一般,很快便又熄灭了下去。

    少年手上青筋暴突,每一块肌肉都在使力,只逼出一粒小得可怜的火星,亮起的瞬间便再没有一点点的亮度。

    短暂到,温度都来不及有一丝的改变。

    这个时候,焦琦才意识到,他再不是那个可以绽放无限光明,控制整个战场的强大异能者,现在只是一个应该躺在病床上配合医生,把自己意识海受到的损伤尽力修复的病人。

    “够了,不要强求自己,去床上休息。”胡璃心疼的抚摸他的脑袋。

    “我还能战!”焦琦再次重复这句话,忽然一拳重重击在墙壁上,“我还有拳头,如果拳头举不起来,我还有牙齿。璃姐,请让我参加最后的决战……我不想,她离开,我却什么也不能替她做!”

    两行眼泪,就这么涌出来,不知道压抑了多久的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胡璃心在犹豫。焦琦是她看着长起来的年轻人,一点点强大起来,一点点变成行走于黑暗中的猎杀者,一点点从一个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的自闭少年有了很多朋友。

    现在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朋友却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刘小阁同样比她年轻,有些小贪心的女孩其实很天真很活泼,是这个阴暗世界的一个开心果,拥有着让人开心的魔力。

    当然,战斗起来她同样疯狂而可怕,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吃很多苦头的执着者。

    看着他们两个成为江湖游艺城年轻人里面最顶尖的杀手,和那个性格古怪的七杀并称杀破狼,这个俗气却也证明着实力的外号,倒也让中二气质还没有消退的年轻人颇为欣喜。

    刘小阁的死讯传来,胡璃第一时间来赶来焦琦的病房,看见少年的表情就明了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然后便是坚持出战的请命。

    从情感上,她不舍得看他如此固执,从理智上,胡璃却明白这样的焦琦走上战场就是靶子,只不过是徒劳送上一条性命。

    “你好好活着,就是替她做的最好的事情。”胡璃说着很鸡汤的话,可是不光焦琦听不进去,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杀手,只信奉实力,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什么宽恕什么平静的生活,和他们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情。

    焦琦擦干泪水,就那么安静的看着胡璃。

    就在胡璃准备发动异能将他击晕过去然后留在这里安静等待一切结束的时候,门被大力推开,重新戴上狰狞面具的苏孽淡然道:“跟着我上吧,一起狙击姜鹏。”

    “你开玩笑,他这个样子不就是去送死!”

    从来对焦琦言听计从的胡璃骤然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人。

    苏孽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一股似酒似药的异香传了出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胡璃主持江湖游艺城,自然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见过,一闻到这味道忍不住叫起来:“十年醉?”

    苏孽点头。

    只有焦琦一脸茫然。

    胡璃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料到了焦琦接下来知道这东西作用的选择,只能无奈解释道:“这像酒的东西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密药,可以在一天内让一个的身体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但之后十年时间,他都会陷入之前受伤的状态不能恢复,而且每夜子时要承担着重新受伤一次的痛苦。”

    顿了一下,胡璃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它对异能者也有效……当然如果配合我们现有的一些手段,后遗症的时间是可以缩短的,但最少也要三年,痛苦却无法改变。”

    “一朝醉,十年醉。”苏孽语气似笑非笑,转向焦琦,似乎在等待他的选择。

    “一朝醒,十年醉?”焦琦用疑问的语气重复这句话,反手一抹脸上的泪水,豪迈笑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况只是十年醉生梦死的痛苦,我何惧之有?”

    他从苏孽手中接过那个小瓶子,看了三秒,然后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流入腹中,很快,热气从他体内蒸腾而上,焦琦感觉到无穷的精力从自己四肢百骸中重新生发出来,混沌的大脑也变得一片清明,思维是很久没有的清晰敏锐。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仔细体悟自己身体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巅峰,是各方面的巅峰。一个人的精神身体都是会周期性循环的,强弱上下,不可能完全吻合。武者固然可以调节自己的状态在一个接近完美的状态去迎接挑战,但那也只是接近,只有十年醉的药性,可以让一个人真正完美,迎来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强大。”

    苏孽难得的解释道,听他的意思,似乎对十年醉的效果非常了解,可是胡璃却从来不记得他有过长时间虚弱的效果,那么这段结论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呢?

    她虽然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闭眼仔细感知自己状态的焦琦忽然睁开眼睛,眼睛中精光四溢,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要爆裂开来的热量。

    “璃姐,等待我们凯旋的消息吧。”

    焦琦拳头握紧,火星四射,然后感激的看了苏孽一眼。

    胡璃默然点头,并没有对这两个人多说什么,以苏孽的实力加上焦琦,而且还有那位来自虹影的大阴阳师,这样的实力在丽水市是完全可以横行无忌的。

    不过她并没有掉以轻心,思考一阵,拿起了电话讲道:“把那些关禁闭的老家伙都放出来吧,是时候让他们发挥余热了……嘿,是的,告诉他们这次不怕事情闹大了!”

    一点点杀机,从那张冰然冷淡的脸罕见的流露出来。

    ……

    ……

    海信大厦,市纪检委所在地附近一公里最高的建筑群。曾经这里下面的海信广场是丽水市最高端奢侈品的集中地,随着银河广场、江湖游艺城的开业,这里的地位逐渐被取代,加上网络销售对实体店的冲击,这里已不复过往的辉煌。

    但八楼以上的写字楼依然汇集了金融、证券等行业的高端企业用户,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完善的物业水平一直保持着非常良好的盈利。

    楼顶,空调和暖气的管道复杂的密布了大量的空间,有一种钢铁迷宫的错觉。穿着一身城市迷彩的男子和一个女子并肩而立,看着下面堵成了一锅粥的车水马龙。

    伍应龙,上官念,一个是被姜剑凡下放到某情报机关任要职,一个已经成为了伍应龙直属下属统领着一个特种作战小队。作为两个忙得无暇休息的国安局特勤人员,此刻觉得这样安静欣赏风景,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忽然女子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警惕,男子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变化,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然后两个人一起转身,伍应龙看着带着懒散笑容走上来的男人,一点一点把心底浮现的厌恶压下去,沉声问道:“姜鹏,约我来什么事情?”

    “请你帮我打架。”姜鹏掏出两支烟,分给伍应龙一支。

    上官念轻捏伍应龙的手示意他不要接,但伍应龙洒然一笑,接过烟然后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才道:“不是应该我们打上一架吗?帮你打架,有点不可思议啊!”

    “我会抽时间和姜剑凡吃上一顿饭。”姜鹏认真的道。

    伍应龙表情一僵,上下打量着姜鹏,满脸不可置信。

    “人总会长大,长大就会妥协。反正是自己老子,不丢人。”

    姜鹏忽然一耸肩,满是轻松和解脱。

    “你真无耻。”上官念嘴上这么说,却替伍应龙和姜鹏握手,以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