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石坐着拉柈子的马车下山。到连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他在大食堂前边的操场上下了马车,就兴冲冲径直回到原来的宿舍。拉开门就往里进。刚巧一个女生出来,正撞个满怀,那个女生就骂道:“唉呀妈呀。哪里来的屯迷糊,也不敲门就进来,吓死我了!”王宝石瞅这个女生没见过,心想,肯定是11月份刚来的那一批的人。隔着她的头,往屋里看,看见屋里已经变了模样,不论是行李铺盖还是挂着的零零碎碎,都透着一股粉黛气色,因问:“这咋成了女宿舍啦?”不等她回答,也没敢细看刚刚撞了什么美娇娥。王宝石翻身就走,她还在身后不依不饶的骂,就差骂出娘来。
王宝石快步走去。帽子上的长长的貉子毛呼扇呼扇的,他心中暗笑:“把我当屯里人了,怪好玩的,待会,看我吓唬夏雯一把。”他就往夏雯的宿舍走去。
夏雯她们的宿舍在食堂对面的长房子里。那房子外面刷着白石灰墙,宝石进进走廊,张会计不知道上哪里去,看见了他,就笑道:“真是山上下来的土匪一样了!正好。快把你们山上的工资领走吧。就差你们的几个人没领呢。”说着,开会计室的门,等着王宝石。
宝石捧着用《兵团战士报》包着的冬青,想先放在夏雯的宿舍里,他生怕另有人要,多有不便,因敷衍张会计道:“你先进屋,我把东西放下,马上就来。”张会计进了屋,关上门。
王宝石就来过夏雯宿舍一回,还是她们领着,早忘了是第几个门。正踌躇不前,忽然第三个门开了,一个人向他摆手。宝石一看,是刘迎春,知她和夏雯和袁丽一个宿舍,就进了屋。
刘迎春笑道:“啥时候回来的。快请坐。我一听就是你在走廊说话呢。坐我这儿,我在这睡。”
王宝石把冬青轻轻地放在炕上,摘下来帽子、手套,就听刘迎春笑道:“哇!这么漂亮的花啊。山上多嘛。给我也弄一束呗。”
宝石笑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刘迎春用鼻子“哼”了一声,笑道:“快别逗我了。你两个同学在这儿住着,大老远的拿回来,不送给她,难道送给我?我可承受不起。”她说话跟打机关枪一样快。又道:“打哪里弄这么一身,你这么一打扮,乍一看,就跟屯里人一样一样的呢。要不是先听见你说话,真不敢认啦呢。”
宝石笑道:“你先把它藏起来。别告诉她们我回来了。我装成屯里人,吓她一吓。”
“依我看,你消停点,快住了吧。”迎春又低声告诉宝石:“夏雯调到团部去了。前几天团里政委都找她谈话了。大概明天就走。趁着今天你回来了,还不赶紧说说悄悄话呢。还要吓唬人家呢,你找不自在呢吧!”
“她人呢?”
“我跟你说。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我俩好,她才告诉我。她不想让人知道。她们都干活去了、没回来,今天轮到我烧炕,可巧你回来了。你千万别说我告诉你的,你要是说漏了嘴,她就能猜出来是我告诉你的。你那个同学厉害着那!同志。嗯。”
王宝石答应了。出了她们宿舍。刘迎春还追出来小声问:“花,我交给她,说什吗?”
“你就告诉她,我明天起早回山上去。”
说完,宝石来到会计室,把罗北、陈四、大段、林森、李勇的工资都代领了。六份工资,三百多元钱,王宝石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王出纳还一个劲的叫王宝石数一数,因他眼看着张会计数了一遍,王出纳又接过来数了一遍,千真万确是这么多,他自己又不会“哗啦哗啦”的数钱,所以就干脆不数。都鼓鼓囊囊的装在口袋里。
王宝石来到走廊,隐隐约约的听见刘迎春在唱歌。欲往那里去,又停住了,他想,干脆先办大事,找司务长要东西要紧呐。他往连部走,猛然间又想起了候东升说“上那个急吧连部还要喊报告”。他就转身上食堂,想必是在食堂也能碰见司务长,那就省事了,就不必喊报告了。
果然司务长袁肇东在伙房里,正和大家忙活晚饭呢。王宝石和炊事班的人都打了招呼,特别又问了丹丹、谷雨、小雪好。仔细一看,刚才在原来宿舍门口误撞的女娇娥,也在炊事班干活那,想必也是炊事员。
王宝石赶紧解释了又解释。袁肇东也帮着说:“在他上山之前,我们都住在那个房子里。你们这批人来了之后才改成女宿舍的,王宝石在山上不知道。走错了门,有情可原。一回生、二一回就熟了。”那个女娇娥脸上才有了笑模样,道:
“不知者不怪罪,没什么大不了的。欢迎你再去。我叫马凤。”
王宝石见她高捥着袖子,手上又是水又是油,那只手漂亮,是秀色可餐的那种;就赶紧通报了自家名号,差一点和她握手,献殷勤。
丹丹说道:“唉唉哎。得了啊。这个钟点啦,吃没吃呢?”
“山上真没啥可吃的了。就一碗咸盐水,还紧着我喝了,才有力气下山来取补给。请司务长大人看清单。”就将清单递给袁肇东,又道:“还没吃晌午饭呢。可怜可怜我吧,给点吃的吧。你们。”
丹丹又说:“真酸。烤个馒头吧。给你。”说着就拿个馒头,用菜刀切成片,放在铁丝揻的架上,搁在炉子上烤。宝石也凑到炉子跟前。黄班长赶紧说他:
“不行不行。皮袄、皮帽子不能烤火,烤走了油,就硬板了。快去脱宿舍去。”
王宝石来到宿舍里,看鲁南、立冬、乔西的行李还原样在下铺呢,就把皮袄、皮帽子放在那,书包也放在上边。又见,龙江和燕麦两个人闲躺着,就问道:“这么清闲呢。哥俩。”他俩说:“看特务呢。夜班。你回来干啥来了?”王宝石把回来要干的事一说。他俩就说:
“别的都好办。酒,你买不出来。”
“为啥?”
“酒坊多少日子不烧酒了。说是天冷,温度低,剩的一点点还留着过年呢。得连里批。”
“如今。宝石你不知道,连长还没回来,陈副连长不管这码事,副指导员抽到团里去了,邵副连长是特嫌了,小号里关着呢。现在只有柳指导员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啦。”
“得找他批条子。前几天立冬去找他批,干了一仗,还写检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