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邢局长正跟王书记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那栋低矮的办公楼，边比划边说着啥。

    丁五常走过来，只听见王大明消极地说：“老兄啊，你瞧瞧我们这办公条件吧，也真够寒碜人的了，还政府机关呢，都不如人家个体户的殿堂体面了。”

    邢丰朗回过头问王大明：“这办公楼怕有几十年了吧？还能用吗？”

    “是啊，邢局眼力真不错，这楼是八三年新划乡镇时建的，都摇摇欲坠了，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里面办公呢！你说可怜不可怜？”

    丁五常之前来的那几次，几乎都是往下面的田间地头跑，根本没有留意他们的办公条件，直到现在才正眼仔细打量了一番。

    其实这压根儿就算不得是一栋真正意义的楼，充其量只是个二层平顶房而已，黑灰色的外墙已经脱落得斑斑驳驳，一副灰头土脸、摇摇欲坠的模样。连檐下的几根立柱也有了东歪西倒的倾向，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还能起到支撑作用，门窗都是木质的，颜色都已经难以分辨……

    “你这不是装寒酸吧？就凭你王书记的能力，盖个办公楼应该没问题吧？”邢局长早就猜到了他是囊中羞涩，故意调侃道。

    “你以为是小钱呀，白花花的票子需要几百万呢，我王大明哪有那个能耐啊？”

    邢丰朗狡黠地笑笑，说：“上边要点，下边讨点，中间再掏点，就足够了，这不是你们基层组织常用的谋财策略吗？”

    王书记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太轻巧了，你知道天下最难的事情是啥？那就是讨钱！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稀罕，所以讨起来就难。”

    “听上去体会倒蛮深的嘛，可啥事能难倒咱们的王书记呢？”

    “走，吃饭去，不说这些揪心的话了。再说了，现在也不是个哭穷的时候啊，这好不容易把客请来，我再哇哇哇地一个劲地哭穷，还咋让人吃得下这顿饭呢！”王大明笑起来，摆出了一个礼让的姿势。

    “我这人属猪，心粗，天塌下来都碍不着吃饭。”

    “好，那就好。咱们这儿可没有高档酒店啥的，今天中午就请邢局长吃大食堂了。”

    “大食堂好，大食堂好啊，现在可真的是难得吃到了，想起来那香喷喷的大锅菜就止不住流口水呢。”

    几个人进了后院的食堂，早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候在最东头的一间屋子旁。见王书记带着一班人过来，轻巧地掀起了卷帘，笑吟吟朝他们望着。

    瞥一眼那姑娘的眉目，丁五常心里直感叹：都说深山里面出美女，看来一点都不假，瞧这女孩这小模样，那简直叫一个俊，眉清目秀，粉嫩水灵，真真是赛过了天仙！

    再往仔细里瞅，丁五常察觉到，女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灵动活泛，不难看出，她的视点只落在了一处，那就是邢局长的脸上。

    落座后，女孩先是围在桌子旁绕来转去的，让座、递烟、倒茶……好一番忙活。

    丁五常这才明白，原来她只是个服务员。

    心里就有些惋惜，这么一个清纯似水、貌美如花的女孩竟然憋屈在这样一个简易的招待所里，而且还是个打杂的服务员，真有了些牡丹花开在臭水沟里的意味儿。

    再环视一下满桌的宾主，一个个油头滑脑，虚伪奸诈，越发被这个女孩反衬得恶俗不堪。

    一会儿功夫，开始上菜了。

    正像王大明说的那样，咱不搞铺张浪费，就按山里人待客的规矩，四菜一汤，绝不超标。

    果然，四个菜很快就上齐了，都是用钢精大盆装盛着的，分别是红焖山鸡、熏烤全羊、原汁草鱼、杂烩山珍，最后上来的是满满一大瓷罐的清炖甲鱼汤。

    邢丰朗盯着几盆极具色香诱惑的大盆，轻吸着鼻息，暗暗吞咽着口水。

    坐在旁边的王大明分明已经看到了邢丰朗上下滑动的喉结，却故意不说开吃的话，又把话题扯回到了土壤改良项目上。

    一路的颠簸，再加上爬山的困乏，邢丰朗早已是饥肠辘辘，这时候面对着满桌飘着奇异香气的菜肴，他唯一的欲望就是把眼前这些令人垂涎的好东西立马吞到肚子里面去。

    他知道王大明在故意要挟他，就故意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不做正面回答，而是把球又踢到了丁五常那儿。

    其实从邢局长跟王大明的话语间，丁五常早已隐约感觉出了他们明之间的暗中博弈，很明显，他们在相互试探，彼此提防，焦点还是在一个利益上。

    身为党委书记的王大明自然对这个项目急切得很，这是明摆着的事，有项目就有财发，只是报个计划，动动嘴皮子汇报一下，几百万元的项目款就到手了。

    况且之前他已经尝过了好多甜头，就这个改良项目来说，仅去年市里就划拨了扶持资金三十多万元。

    再说了，他心里有底，觉得这个项目给他王大明也是天经地义的的事儿，因为前边的路都已经铺垫好了，也是现任副市长一手操持的项目，明摆着该是水到渠成。

    但对于新任局长邢丰朗来说，他好似在有意淡化或者想直接否决这个项目，至于他的内在动机是啥，却不得而知，一时不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