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小凤仙帮邢丰朗整理了一下着装,说:“昨天夜里,我说了那么多鬼话,你别在意。”
邢丰朗调皮地眨巴一下眼睛,问她:“你说啥了?”
小凤仙问他:“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邢丰朗傻乎乎地说:“对不起,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也学会装了?”小凤仙嗔怒着白他一眼。
“昨天在牛岭镇喝得太多了,足足有一斤白酒,不醉才怪呢。对了,我先走一步,你坐公交吧。”说完拿起了电视柜上的皮包,开门走了出去。
小凤仙见邢丰朗走远,拿一个包子塞在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化妆,为了遮掩住脸上的手印,她故意把粉底霜抹了厚厚的一层。
本以为伪装得差不多了,可还是被丁五常看了出来。
其他同事进屋后,打声招呼,各忙各的去了,就算是小凤仙脸上挂个臭虫,也没人在意。
丁五常无心工作,眼睛一次次瞄上小凤仙脸上的印记,天马行空地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甚至构思出了无限彩色的故事。
小凤仙偶尔抬头,目光正好与丁五常对视,脸一红,赶忙低下去,几乎贴到了键盘上。
为了遮掩尴尬,丁五常站起来,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走进了卫生间,他先站在便池前撒了撒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就走到了窗口处,拨通了老同学胡有成的电话。
不等说话,胡有成先咋呼开了:“哎呀呀,老同学,心有灵犀啊,正想打电话给你呢,你就打过来了。”
丁五常连句客套话都没有,直接责问他:“老胡,那笔记本电脑是怎么一回事?”
“给大侄子的玩具呗。”
“有送这种玩具的吗?我说老胡,你这样可不好,咱是哥们儿,你搞这一套,成何体统?”
胡有成骂了起来:“卧槽,你装啥逼呀?才是个**副科级,就跟老子打官腔了,实话跟你说吧,嫂子帮了大忙,就算提成了。”
“狗屁!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算了,不跟你啰嗦了,跟你说个正事吧。”
“啥正事?”
“我想着帮你找一找市里的主要领导,拉扯你一把,你觉得怎么样?”
“别……别……还是免了吧,我他妈在他们眼里连泡臭狗屎不如,趁早别脏了你的嘴。”
“别糟践自己好不好?这事我帮定了,你就等好消息吧。”胡有成说到这儿,问丁五常,“今天是不是礼拜天?”
“是啊。”
“一会儿我过去接你,出去轻松一下。”
“去哪儿?”
胡有成说:“西郊那边刚刚开了个‘小天上人间’,据说很有特色,咱过去感受一下如何?”
丁五常说:“你自己感受去吧,我们不过礼拜天,都在加班呢。”
“尽他妈捏着**撒尿,装紧的。”
“好了,本来想着把电脑给你送回去,那就先放我家吧。”
胡有成一听来了火气,骂道:“狗日的,你敢!你要是给我送回去,我里面摔在你脚下,你信不信?”
“好了……好了……跟你闹着玩呢,替孩子谢谢了,那就这样吧,改日再联系。”
“忙你的去吧!”胡有成说完挂断了电话。
丁五常慢悠悠走回办公室,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胡有成的话,难道这家伙真要为自己跑官?
那可是要投入资本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会仅仅因为是与自己是同学关系吧?
刚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方宏达在里屋朝他招手。
丁五常走过去,一进屋,方宏达就问:“老丁,昨天晚上你跟邢局长去牛岭镇了?”
奶奶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丁五常心里骂着,嘴上却说:“邢局长听说王书记病了,就让我陪着过去探望了一下。”
“不就是个小感冒嘛,用得着兴师动众去探望了?”
“领导之间的交情,咱又不好说啥。”
“你们留下来吃饭了?”方宏达继续在装傻。
丁五常点头应道:“是,是留下来吃饭了。”
方宏达叹口气,说:“这下可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陪你们吃饭的是不是有个姓柳的村支部书记?”
“是啊。”
“是不是在饭桌上被揍了?”
不等丁五常回话,方宏达接着问他,“老丁,你下没下手吧?”
丁五常摇摇头,说:“这事与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是他自己找抽,酒喝多了,就叽叽歪歪向邢局长要钱。”
方宏达说:“一个庄户孙,要就要呗,干嘛要跟他一般见识呢?这下可好了,事情闹大了,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丁五常一愣,问:“到底出啥事了?”
方宏达就说,你们走后,那个被打的支部书记就休克了,送到医院急救,才挽回了一条性命。
“怎么会那么严重?”
“是啊,脑震荡,外加鼻骨多处骨折。”
“不对呀,当时也没觉出有多严重呀,不就是挨了王书记一耳光嘛。”丁五常有些纳闷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现在不光人躺在医院里,连村民都在串联上访了。”
“上访?”
“是啊,听说几十号人堵住了牛岭镇政府的门口,手持木棍,扯起横幅,叫嚣着要为村支书讨个说法,还把邢局长当成了打人主犯,非要以牙还牙不成。老丁,你说这事是不是闹大了?”
丁五常说:“党委就没出面解释?”
“解释了,人家不听。”
“那派出所的警察呢,让他们出面哄他们回去呀。”
“哄了,不管用,说要是不给个说话,就闹到市府来,那样的话,性质就全变了,怕是连邢局长也会受牵连。”
“你没给邢局长汇报吗?”
方宏达一瞪眼,说:“你傻呀,邢局长一听这事,还不气炸了呀。再说了,他一旦露面,一准会被粘牢了,跟那些泥腿子,有理也说不清。”
“那怎么办?”
方宏达低头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先以个人名义,去探视一下。”
“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我们过去的目的,一来安抚一下家属的情绪;二来嘛,也顺便探听一下消息,等摸清了实情,再商量对策,你说中不中?”
丁五常朝着外屋一看,说:“我手头还有事呢,要不让小张跟你去吧,她是个女同志,那种场合比较合适。”
方宏达眼神鄙视地盯着丁五常,说:“老丁,你平日里人模狗样像个男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蛋了?”
丁五常不跟他计较,说:“我觉得还是跟邢局长汇报一下好。”
方宏达眼圈滴溜溜转着,说:“那也好,我这边准备一下,你去跟邢局长汇报一下吧。”
“怎么说?”
“你就如实说呗,只是要换一种说辞,就说是从牛岭镇党委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完,方宏达就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丁五常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磨蹭了一阵,还是去了邢局长办公室。
一进屋,他就关紧了门,对着邢丰朗如此这般地把方宏达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搬了出来。
邢丰朗听后,略加沉吟,说:“这些王八蛋,肯定又在跟我耍幺蛾子。”
“至于吗?”
“不就一个耳光嘛,会打出那么严重的后果来?”
“可……可这么一闹腾,对他们有啥好处呢?”
“这还要问了,还不是为了那点扶贫款嘛。”邢丰朗攥了攥拳头,说:“你跟他去吧,留意一下病人及家属的情况,如果有熟悉的大夫,或者护士,就暗中掏一下实情。”
丁五常应一声,转身出了门。
没到办公室,就看到方宏达走了出来,边走边朝他喊:“走,赶紧了。”
到了医院后,方宏达问都没问,就直接去了三楼的病房,看上去轻车熟路,一点儿都不陌生。
偌大一个病房里,只有躺在床上的一个病人,和坐在床前的一个陪护,屋子里显得空空荡荡。
丁五常跟在方宏达后头,小心翼翼走进了病房。
这才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病人真的伤得不轻,满脸都被纱布包严了,只留出眼睛、嘴巴跟鼻子三条缝隙,鼻孔里面还插着一根塑料管子。
旁边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身心俱疲,见有人进来,就站了起来,掏出手绢不停地抹着眼睛。
方宏达小声问:“你是嫂子吧?柳书记他好些了吗?”
女人低垂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丧气地说:“怕是好不了了。”
方宏达说:“嫂子,别尽往坏处想,会好起来的。”
女人叹口气,说:“真是想不到,好好的人竟然会被打成这样。”
方宏达说:“眼前最重要的是想法子治好柳书记的病,其他事情过后再说,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女人点点头,说:“打死我也不相信,都是那么大的领导,心咋就那么狠呢?下手就往死里整。”
丁五常心里沉甸甸的,他反反复复想着头天夜里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难以把眼前这个人,跟酒桌上张牙舞爪的柳树根联系到一块儿。
不就是一个耳光嘛,会打一个人大活人打成个废物?
“大兄弟,你说说,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个人来支撑,万一有个好歹,我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女人说着,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