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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大姑的童年(1)
    父亲学唱戏后,家里就由大姑与祖母打理。情况不甚好,孩子生病了也没有钱治。二叔上面的一个叔叔就是活活被烧死的。那时大人们都忙,没时间精力照顾孩子。病了就自然好,自然能好的就好了,不能好的就死了。大人们也不悲伤或没有时间精力去悲伤。反正孩子多,死了一个,也没当个数。

    那个叔叫大丘,五六岁。二叔叫小丘,三叔叫还丘,四叔叫圆丘。

    大丘叔病了许多日子,蜷缩在一个椅子里,不吃不喝也不拉屎了。为什么蜷缩呢?说是走噶。走嘎就是这条生命投胎到了另一个母亲的肚子里,若不烧掉那胎的生命,这条就保不住。若那胎的生命流产了,这条生命就有救。一般走嘎有**个月,亦是一个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成长的时间。

    祖母白天忙不过来,晚上才有时间,往大丘叔额上一摸,还烫的。祖父呆在某个角落,小心翼翼的问:“友姐,大丘的情况怎样?”祖母比祖父大三岁,祖父一直叫她友姐。友姐便答:“还是老样子。”然后又是一天过去,又一天的傍晚祖母回家来,祖父小心翼翼的问:“友姐,大丘的情况乍样了?”友姐便答:“厉害些了。”祖父便说:“是时候了,要不没得救了。”友姐便叹息了声:“明天去烧吧。”

    大丘叔实在不行了,祖母与祖父只有冒险去烧嘎。烧嘎非常危险,若烧得成功,这条命还有保,若烧不掉,这条命就彻底完蛋。若不烧任其下去,那两条命就抗着,谁生谁死是一半跟一半。这种说法虽然很迷信,但也有它不可否认的事实。

    到了第二天,祖母早早收了工,拿着祖父扎好的人样子去屋前的空地给大丘叔烧噶。这人样子是根据大丘叔的生辰八字扎的。空地荒芜的,长满野草,类似鹿女婆家门前的沙苞子。下雨天,据说有些闹鬼,还出现过海市蜃楼。不过海市蜃楼里没有美女高楼海滩。乡村空着的地方总会有些传说,人们也不在意。

    前面上空的浓烟冒起,大丘叔便在堂屋哇哇哭起。在屋前玩耍的二叔见久不作声的哥哥哇哇大哭,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跑进屋一看,只见大丘叔身上起了些水疱。开始还是小小的如指头大,后来便越来越大,一拳头那么大了。大丘叔疼得青喊鬼叫,满地打滚。

    二叔吓蒙了,突想起祖母拿着人样子去了沙地,可是为他哥烧噶来着?于是边往沙地上跑,边撕破喉咙的哭喊:“我哥会烧死呢,你们,你们不要烧了呢?不要烧了呢?”可没有人听他的,因为烧噶是种习俗。根本就没人在意。二叔拼命的在地上打滚,叫骂。可任由二叔怎么闹,怎么吵,也没人搭理。等到祖母烧完噶回家,大丘叔已经死了。浑身都是拳头大的水泡泡。祖母见状,抱着大丘叔的尸体嚎然大哭,边哭边撕心裂碎的喊:“做娘的要不得,要不得,不该活活的烧死你的?”

    二叔五六岁时,也得了大丘叔一样的病。卷缩在嘎椅子里三四个月不得起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也死灰,就剩两只眼睛在磨。说是要死了,可总没有死。祖母早把这卷缩在堂屋中间的生命不当回事了。当回事也没办法,一没钱治疗,二就是有钱,也不知是什么病。祖母与祖父本是要跟二叔烧嘎的,二叔大叫:“不烧嘎呢,不烧嘎,烧了,我就活不了的,不要烧呢,不要烧死我呢。”

    二叔说,他亲眼见大丘哥被活活烧死了,自己怎么也不让祖母祖父烧嘎,由此躲过了一劫。

    “您真认为大丘叔不烧嘎,就不会死吗?”每次听二叔讲的那样真切,鹿女就很困惑的问。因为鹿女心底不相信烧嘎可将人烧死,我也不相信。

    “不烧就不会死,我亲眼看见嘎一烧,他就哭着叫难受,浑身起泡,那是在烧他身子呢,最后嘎烧完了,他就死了。你说,不是烧嘎死的,怎么死的,怎会那样凑巧?”

    农村一直有走嘎,烧嘎这样的事。但从没象二叔说的那样真切。二叔现在已是六十岁的人了,对童年烧嘎一事还记忆真切。一说起来,便激动的难以自持。想必那是二叔童年的噩梦,也不会胡说。

    二叔说:“我情愿那样慢慢死去,也不要烧嘎,把一个人的灵魂烧掉还能活吗?就这样,我死拼到第二年春天,便从嘎椅子里走了出来,战胜了另一条生命,活过来了。”

    说起来神奇古怪的。但不知民间这种事儿,当真不当真?

    大姐十五六岁时,也走过一次嘎,挑嘎挑好的。走噶的人手指上的血管都是青的,挑掉那根青色的,就是挑掉了噶。走嘎的人也精神不振没力气,这样怏怏的不久就不吃不喝,有的慢慢好起来,有的也就慢慢死去。

    大姑说起走噶的事,也心有余悸。它是那时比出夫子更厉害的病。那样走噶死去的孩子不计其数。大姐走噶那些日子,大姑从前进农场赶回娘家来,陪了大姐一个月,给大姐挑噶,求神拜佛,直到大姐彻底好了,才回去。大姑说,大姐是陈家下一代的掌门人,怎么也不能有闪失。若不是大姑精心的照料,大姐死了,也不希奇,就母亲与祖母都是没有那个细心的。大姑是我们陈家的主心骨,包括父亲做什么都商量大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