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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新娘子的柜子(2)
    父亲那时每年春上都要到青苔村演出二场。每次去,都是村干部招待,许培秀也在其中。那次去了,有个村干部就对她说:“许主任,我们去看看你的伯伯大人,今天他要来演出呢?”许培秀甩着那两把长长的辫子,挺了挺那高挑的个儿,昂了昂那坚挺的胸脯,扬了扬那高傲的头说:“谁是我的伯伯大人?谁要来这里演出?跑大堂的,关我啥事?”那干部就说:“许培秀,不是我说,他若真成了你伯伯大人,可是你福气。你看他戏唱得多好,待人多好,处事多好,现在大家庭有那一个当家人照着多好,你做弟媳妇的只管在那歇荫纳凉,几多美?”许培秀一听,咯咯大笑:“你们真是会开玩笑,谁是我的伯伯大人,我才不要当他的弟媳妇。哪个三两,青苔村的都晓得,就是个半木头墩子,要是陈章蓝,还可考虑考虑,只是他早成家了啊。”那干部一听,简直荒唐,忙对许培秀道歉:“那样的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实话说,许培秀喜欢看陈章蓝的戏,也喜欢他的人。但她知他是自己一个亲戚的男人。若去了他家,每天能够看到他,亦是不错的人生。许培秀望着台上唱戏的陈章蓝这样想。但这只不过一念间,压根底就没多歇一秒。

    俗话说覆水难收,话说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不多久,青苔村的人都知道许培秀是陈章蓝的弟媳妇了。父亲每到一个地方演出,都有人来约许培秀。那时看戏是人们最大的欢乐,为看一场戏,可跑几十里路远。六七个一伙,看到天很晚才回,唱的也到夜深才收,夜宿路冻的,感冒了也不晓得。并非很美好的事儿。无论哪个看戏的一来就对许培秀说:“看你伯伯大人唱戏去,帮我们谋个好地儿,你那伯伯大人好风姿?”许培秀尽管一再声明,唱大戏的某某并不是她的伯伯大人,戏可以一起看,但话不能乱说云云。但人们就是说惯了,嘴里说不乱说不乱说,可到时候还是一样乱说。

    一些时日过去,人们真以为许培秀就是半木头墩子三两的媳妇子。外公乘机带着二叔与父亲一起到许培秀家去给二叔求亲。

    许培秀的父母是青苔村老实本分的农民,见着余水国来给女儿说媒,喜得不得了。因为余水国大小也是青苔村下的一个人物,还不说是给他女婿家做弟媳,同着秋香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檐下做人,可是伴了娘家的亲,有何不好?外面还有陈章蓝那等见过世面的人物扛着,有何不好?主要是秋香是个好姑娘,能与她做妯娌可是一世的福。再说三两虽然人有些木纳,但不傻不呆,性子温厚,虽长得不似他大哥玉树临风,清秀美貌,但凡男子要那等清秀美貌干吗?农村的,只要身体结实武敦,有劳力就是了,种田可比不得唱戏,人性老实,还由着自己当家作主,有啥不好?

    许培秀的父母实说很中意这桩亲。父亲亦乘机当着许培秀的面对她父母表示,许培秀若是到了他们家,决不会受任何欺负,他做大哥的也由不得别人来欺负,外面什么事儿,他都会顶下来,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那一大家子丝毫也不用她管。一边说还一边对许培秀说:“俗说人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三两是个老实人,你若嫁给他,你们的家就是你的天下,可比你的秋香姐还幸福。”云云。

    许培秀的父母比长比短的好说歹说,许培秀就是不答应,弄得大家好不难看。最后外公与父亲二叔都失去了希望,她却答应到家去看看后再议。这一看不打紧,正好看见一屋子的拖油瓶罐,死不动的陈千岁,嘴不停的友打卦,和那说不出有多别扭而弱不禁风的柴房。心都寒了,腰也冷了,死活也不肯了。

    许培秀是青苔镇梅令狐村的妇女主任,见过些场面,处世比较圆润,头脑比较机灵,思想比较开放,也没有母亲那样火热单纯的爱情。看着父亲与外公的面子,没有硬死的拒绝,而是提了两个条件,一要去了就分家,二要分个土墙房,达到这两条就嫁过去,否则的话,甭想。

    父亲将这情况禀告于祖母。祖母大发雷霆,我家秋香在柴房都过了十年,连分家的话提都没提过,她还没过来,有啥资格提?就算这房媳妇娶不成,这样的条件也不能答应。再说哪里有钱筑土墙房?不是存心不想嫁吗?说的倒光明堂皇的……

    实说祖母不是一般的生气。发完火,便坐着生闷气,二叔也不敢出声,感伤的回了他破房间里。连父亲也觉得为难,父亲说:“分家不分家倒也罢,只是哪来的钱筑土墙屋呢?”

    那时筑间土墙屋得七百块钱。筑土墙就得盖纸瓦,纸瓦挺贵,二角钱一块呢!一间土墙屋得上千片纸瓦,不是富贵人家筑不起来。母亲住了十年的柴壁房,做梦都没想过某天能住土墙房,许培秀倒好,还没嫁过来就……

    没想母亲倒一口答应了。母亲对父亲说:“成一个是一个,你的这些弟妹有了家,我们也一日日好过,你的弟妹一个不成家,我们也要一个个的照看着,若是他们成家了过得好,也是我们的好,他们若是有一个过得不好,我们亦是过不好的,那些钱做得来的,但需宽限一年,先嫁过来,迟些时间筑房子……”

    父亲听罢母亲的话,无话可说,祖母听了母亲的话,更是痛哭流涕,直想把心窝子挖出来给母亲吃了才好。她心疼她的大媳妇,对那个未过门的二媳妇恨得牙痒痒。但世上就是这样一物克一物,许培秀嫁过来后,祖母是挨她不敢挨,惹她不敢惹,怕得厉害,加以头胎生的又是个儿子,祖母对许培秀可是更恭敬得不得了。

    许培秀料不到“三两”家会答应,就那时看,那条件完全是无理处闹,叫你知难而退。可母亲到底给答应了,这让许培秀措手不及,无以反悔。

    二叔也不傻,自从许培秀答应后,三天两头的往她家跑,一次带去些柴笋,一次又带去些冬瓜,瓜子。或挖着些芦苇根去给她家熬茶喝。感动得她的父母不知如何是好。但许培秀总不理睬他,他一来,就跑出去,从来不与他说话,也不跟他一起玩。年轻人的谈情说爱在二叔没有过。本来二叔话就不多,人又老实,或不知道怎样谈情说爱吧。但二叔是男人,也有春心,想娶个老婆回家,好好过日子。无论许培秀怎样冷淡于他,他却从不气恼。有次还帮她家干活,中了暑。拿着个眯壶子喝茶喝茶,差点喝到阴间去了。吓得许培秀的父母又是卡人中,又是刮沙,折腾了好半天才活过来。后来二叔就患了脑膜炎,要冲喜,许培秀尽管还不想嫁,也不得不嫁了。

    就这样,我们说话结巴绰号三两的二叔,便娶了个有才有貌的老婆。就这样,当年如花似玉能说会道的青苔镇村下的妇女主任许培秀,就成了我们的二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