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婶子心怀爱的忧伤与青砖蓝瓦屋的梦想时。二叔这个呆滞老实本分的农民心中,亦揣着个梦想。
那些天,二叔总跑到我们家来找父亲说话。有次他去湖南岳阳,经过洞庭湖,看见湖上好些打鱼的机船。他跑去岳阳,是为家谱,父亲没空叫他去的!不想二叔从岳阳回来后,就中邪了,每天念叨着洞庭湖上的打渔船,似乎金银财宝自水里打都打不尽。
在那昏黄的油灯下,母亲仍旧纳着鞋底,将针往头发上一炽炽的。都不知那头发上可是有什么能磨针的东西?炽过一下,就会纳得更快更好吧。母亲不断重复着那个动作,二叔也不断的对父亲重复一段话。
二叔说:“大哥,我在湖边看了一天,每网下去都打上好多的鱼,俺数了,一网就十分钟,那个快啊,一天可打多少网啊,起多少鱼啊……”二叔一说这,老实本分的脸上会添上一丝不安分的笑容。父亲总是笑,并不做声。二叔见父亲不做声,又说:“大哥,你看我们这里打鱼的船多慢,都没有机船,洞庭湖上竟全是机船,那快的,一天得打多少鱼啊,本钱很快就可以收回来……”二叔说这些时,总是乐傻乐傻的,似乎那些财富都到手了。父亲还是笑,不做声。二叔说完了,就回去了。外面路黑黑的,二叔心底却因为这理想而闪烁着光芒。
二叔是想那样一只渔船都快想疯了,只要父亲一回来。无论农活多忙多累,也会早早收工洗罢干净,吃过晚饭,天不等黑,就过来了。因为白天干活时,二叔碰见母亲就问过,知道父亲今晚会回来。每次碰见总问母亲一句旧话:“大嫂,今晚俺大哥回来么?”母亲便答:“回。”那么听到这句话的二叔,今天一天对他来说便意义非凡了。天空大地不仅格外广阔,还比从前更为充满生机。那是二叔心中的生机。但二叔是害过脑膜炎的认,有这等头脑?所以至今,我们仍旧怀疑那是二婶子的主意?再说就二叔家里,啥不是二婶子说了算,没有二婶子的同意与支持,二叔断乎不敢来与父亲说这事!
二叔来过许多回,跟父亲说了许多回,只是没有结果。机船加鱼网得上二千多块,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父亲个人并没有那个能力。后来二叔又过来对父亲说:“大哥,我们四兄弟可共买一条船一条网,我与老四园丘凑人,你与老三章军凑钱,利润我们四分之一分,反正农活也不忙,没多少收入,做点副业还活泛些,天鹅洲故道的水与洞庭湖的水差不多,我与老四会开得好船,打得到鱼的。”
二叔知道父亲是担心他们开不好船,还要从船上把网撒下去,可不容易,万一掉进江里了,怎么办?水性再好,那可是四十五里长江故道。再说父亲他们祖辈里还没有打鱼的,一点经验也没有。长江故道虽不如长江凶猛,但夏天长江涨水会与故道连一起。父亲就是动了那个念头,也顾虑甚多。
过不了几天,二叔又来跟父亲说:“大哥,老四水平高,让他开机船,我撒网,没问题的。要不,让老四去外头学习段时间,拿个驾驶执照回来,再去买?”这其实完全就是二婶子的主意了,就二叔再想有一条船,也想不到这上面去。二叔还说:“大哥,有了机船,我建儿以后都有事做了,不种地就去开船多好。”二婶子是想为自己的儿子置点家业?四叔的两个儿子还小着呢。我们家女儿多,弟弟也还小。当然她的儿子,我们的堂弟建是陈家长子,会是机船的第一继承人!那时在村上能拥有一只船是多荣耀的一件事。整个村上就一只船,在长江故道码头当渡船使。
父亲也许对这点动心了。于是把三叔找回来,想征求下三叔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