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恋
我成了哑巴,大家也没大伤心。我自己也没大伤心。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我只是暂时的哑,往后肯定会好的。当然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好了没多久,三姐就病了,腿疼得伸不直。
那时我们家来了一位跑江湖的孟叔叔。他是父亲的朋友,还因祖母搁的那个舅婆也姓孟,于是与父亲表兄相称。说是跑江湖的,其实就是个流浪汉。据说还唱过戏,父亲由此收留了他。孟叔叔会点小拳脚,会看病,与邻居肖伯母是远方的表亲。只是肖伯母并不记得他这房远亲。见三姐腿疼,就自告奋勇的帮她治。将三姐腿上烧唧筒子,烧得青一块紫一块,烧得三姐哇哇大叫。烧了好久,也没见好。
我从竹床起来后,三姐又躺了下去,祖母可急坏了。背着三姐到处去求医,还真跑到了从前哪个柑子树村,去找哪个菩萨。老菩萨早死了,新菩萨说三姐的腿是祖父弄的,治不好。但祖母还是给三姐求了一副茶,三姐喝过那茶后,腿似乎有些好转。
祖母回到家,无不在屋里大声叫骂祖父,死了也不叫她安宁,真是一生的祸害冤家。
其实三姐的腿是骨折,更确切的说,是打兵乓球骨折的。那时故河口村小成立了兵乓球队,三姐是主力。不料这场赛还没比,三姐就永远不能上球场了。因为训练过猛,将腿骨折了。三姐的腿骨折了,没治疗,还到处求神拜佛,怎么得好呢?最终导致了骨髓炎,一辈子都没好。从那时起,三姐就不上学了,专门在家整腿子。等长大,腿倒是好些了,却也没再去上学。
但这些小小的磨难,根本不足以影响我们童年无限的渴望与梦想。二姐做的饭上蒸着一皮皮的糍粑好香,白幽幽的冒着热气。看着都留口水。二姐用文缸子煮的土豆也很香。煮饭的米浆和着锅巴哒成粥,又香又浓的也好吃。总之,那时的神奇就是每每什么东西,都是好吃的,每每什么事情,都是好玩的,无穷无尽的乐无穷。
最大的乐趣莫过于雨天,大家都不忙活了,父亲也在家。于是孟叔叔就主张唱一曲大戏。肖伯父,父亲与孟叔叔在后门口端坐好了,一人捏着一把二胡,架着一锣鼓,边拉边弹边敲边唱。唱的是《送货路上》的湖南花鼓戏,《七仙女下凡》的黄梅戏等。每曲戏都用不同的调唱几遍。音域广阔多变。唱着唱着,就把全队老少都唱来了。于是家里便如开了演唱会,想唱的,会唱的,无不都来一曲。父亲也越唱越有劲,将那昔日的明显风采可谓展示尽了。
往后学校有什么开学典礼之类的活动,父亲总要上台唱一曲。唱得师生欢动,将舞台围得水泻不通。直围得父亲唱戏摆动身姿的空间都没有,这会也开不下去,就散了。父亲便被人群挤得抬了起来。
父亲的演讲也是最生动朴实的。不用草稿。不是父亲不用,而是父亲写不全那些字。父亲的“不当邀鸭佬”的俗语在村上成了名言。人一说某人工作不积极或做事不勤快,都会用到这个“典故”。父亲的邀鸭佬引申意味就是幺鸭佬。你说一个人邀一群鸭子,到底人在最前还是最后呢。在父亲这里,幺鸭佬指落在最后的那个人。这个形象的比喻,真是折服了所有老师。成为他们时常拿出来教育学生的“典故”。还或父亲在办公室时,我就从那门前走来走去,直到老师出来了碰见,就对父亲说:“陈主任,给你女儿两分钱吧,难得碰见你这个父亲的啊。”于是父亲就给我两分钱,两分钱可买到一个发饼。
这些小小的事儿,将我的童年连缀得丰富异常。都因长辈们的开垦,那片土
地上建成了一座座平安美丽富饶的村庄。
鹿女还如父亲一样成组过戏班,在辗磨坊的空地搭起一个戏台,扮的扮小姐,扮的扮公子,度着方步,拉着腔调,将戏唱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小姑的女儿春春,拉着个板凳,在台下跑来跑去,希望找到一个最好的地方,坐在凳子上看我们唱戏。可她却很害怕去我们家,每次看完戏,飞也似的跑到祖母家了,找四婶子要东西吃。春春说:“大舅妈家的姐姐们都好看,可大舅妈骂人的声音实在太吓人了,都不知道是骂我,还是骂姐姐们呢?”
春春年纪虽小,却懂许多事儿,也时常跑到二婶子家去玩,堂妹凤子与霞子比她大不了几岁,正好做伴。春春说:“二舅妈虽冷漠,但很少骂人,家里饭也吃得准时。”不似我们家的母亲,总是忙到月亮升起来了才回,晚饭真是吃到鸡子叫。边吃边打瞌睡,一打瞌睡,少不了还要吃老妈的顶拱。你说悲催不悲催。
母亲欢乐的时候,也随父亲一起唱戏。母亲最拿手的莫过于“刘海砍荞”。老家在湖南或临近湖南的,大多会唱。母亲更不如说,唱起戏来,一点也不亚于舞台上的名角,扭动的样噶子真是个胡大姐呢。
卸下戏妆,母亲便将在舞台上的尖嗓门发挥到骂我们了。也发挥着她娇小玲珑身躯中无尽的忧愁与烦恼。无非农田琐事的烦恼,小我的烦恼。用父亲的话说是:“你有啥好烦恼的?天踏下来有人顶,你只管做好你田间的事。”的确,母亲只管做好田间的事就行,其他大小事都是父亲主持。可母亲还是有无尽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