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好想有一个家,他想回家的,只是这个家,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家了,也不再是他的家,这个家没有了四婶子,没有温暖。年光岁月一日日逝去,四叔对四婶子的思念一日日益深。他想起许多夕阳西下的黄昏,四婶子温驯在厨房做饭的样子,想起他打四婶子时,她压抑的哭声,还想起四婶子将那针线活做得坦然从容……四婶子在生时与他百般争吵,没有一次离开过死去的刘翠鹅和活着的
四媛。四婶子百般争吵,只不过为争夺他的一个爱字。只是这个字,四叔从来没对她说过。最终他想对她说时,她已死去……
细风细雨的忧伤,啪嗒着门窗,一如四婶子在生时。一往这时刻,四婶子总会轻轻的关好门窗,点燃油灯,坐在床沿纳鞋底。灯下的四婶子恬静温存的渴望着甜蜜。只是素日这样宁静渴望的时光,四叔多在外面打牌或鬼混。今天他是如此安静的等她,她却再也不回来了。风一会停了,灯也熄灭了,窗户嘎吱一声被打开。四婶子慢慢的走进来,点燃了灯,轻轻的叹息。四叔便说:“刘妖,你回来了么?回来了,就来睡吧。”四婶子真的上了床,还是轻轻的叹息,望着四叔良久不能入睡。四婶子哭了,眼泪滴到四叔的脸上,凉凉的。
四叔一下子惊醒了,原是做了一梦。
这幽深孤寂的思念,只有四叔与四婶子心中明白。四婶子能感应,才从窗户进来宽慰四叔的!只是四叔怎么也没能振作起来,就是在他过得最得意时,也不曾一刻里振作过。四叔没弄渡船后,原回村上当会计。欠下了不少公债。
有段时间,四叔似乎打算结婚的,对象是他年轻时的同学,叫马连珍,是父亲结把子兄弟马克银的堂妹子。那时期,四叔是快乐的,每夜都跟马连珍约会,特别是月光好的夜晚。马连珍是个没结过婚的剩女,在村上当妇女主任,因为高不成低不就,耽误了结婚最佳时机。与四叔谈到一起也算缘分。四叔喜欢象她这样单纯的女子。每次从月光中归来,都一派喜气。那时四叔住在我们家,没与祖母住一起。因为他家的土墙屋跨了,准备做新房子。四叔也不想与祖母住一起了,就搬到我们家来。
因为祖母一拢四叔边,总要骂死了的四婶子:“哪个死鬼,死了还留这些丧们害我。”祖母也是带龙龙虎虎带累了,发发牢骚。只是要把这归罪于四婶子未免不公平。四叔不会为死去的四婶子辩护,但他不与祖母住一起,算是无声的抗议。祖母一向待四婶子很有办法,而对四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次四叔夜晚出门,大姐总会笑着对我们说:“等不了多久,我们的新四婶子就会娶回家了。”那股高兴劲儿,就如从前四叔失踪去看刘翠鹅时一样。无疑我们都以为四叔会娶回一个新四婶子,开始崭新的生活。可四叔要是重新结婚了,能一直住在我们家吗?这是父亲那么着急帮四叔砌好新房子的原因。没想四叔的新房子砌好了,马连珍并没娶回家。
原是菊梅打的破漏。把马连珍约去说了些话,说的马连珍就不跟四叔来往了。都不知菊梅跟马连珍说了什么?四叔结不结婚关她么事?搬都搬走了,还是如此讨嫌。菊梅心中是想四叔永远不结婚么?那么说,菊梅对四叔有着真爱?后父亲跟马克银做工作,马连珍回心转意了,而四叔却又不愿意了。四叔的意思是,几句话都能将她吓跑,往后还要面临那些多现实的问题,他不能再连累马连珍。
四叔自四婶子去世后,唯一一次的真心恋爱就此告终。
四婶子死后,四叔曾在队里当过几年队长,也还为队里做过一些事情。在父亲的支持下,将前面的旱田改成了水田。乡里不是有句俗话:“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对于从前饿怕了的乡亲们来说,粮食是多重要的东西。
父亲很支持四叔的事业。一是想四叔在家乡有所建树,希望他能就此混成个国家干部,二想四叔精神上有所改观。只是四叔心情从未改观,也没人提拔他去当国家干部。从马连珍后更是心如死灰。但四叔仍是风流潇洒的,从来就不缺女人。干活时,女人们因四叔争风吃醋吵架的次数都数不清了。四叔只管让她们吵去,自个躲开罢。若是四婶子在,这些事儿但不会发生!四叔的小家庭生活不只过得有多快乐而幸福呢,只是四婶子在时,他们过的也并不快乐幸福。但这种盼望,一直存在。只待祖母哪天离去,便可现实了。但就四叔这平凡的人生,似乎看不到这种希望了。因为祖母一时半会死不了。
就在我们长辈的人生轨迹不断发生偏差时,我们这些小字辈的人生轨迹却在一日日的向前。姐们依旧那么淘气漂亮,母亲照旧那么喜欢骂人,我们家的气氛仍旧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