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怀中的朵儿更是将慕清枫的一举手一抬足深深印刻在眼中,自知慕清枫心中牵念难放。也只能试着转移慕清枫如今的注意。于是,紧了紧环着慕清枫腰身的双臂,轻抬起那娇俏面容,一双动人含情的美目,顿时泛起层层水波涟漪。
“太子,都怪朵儿不好,连累了清雪妹妹。”
娇声怯怯,嘤嘤动人。
面对朵儿的自责之语,慕清枫只是星眸微垂,被风吹散在鬓间的发丝微挡住双目,在眸下投射下一段浅浅的阴影。
沉默片刻,轻声低语:
“朵儿,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为我也牺牲很多,我心中有愧。对清雪,更是如此。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
那垂下眸子中,涌动着深深的自责与歉疚;薄唇微抿,却似乎有无尽的担忧蕴藏其中。
眸色暗淡,微垂着眼帘转而抬起,望着夜色茫茫中的远方,轻声自语:
“清雪,我实在亏欠你太多了。”
“太子……”
朵儿本再欲启言劝慰,可是抬眼间,却见到银亮的月色之下,慕清枫那汪璀璨星眸中一闪而过的刹那晶亮光华,顿时愣在当下,哑然失语。
以往自己与众人眼中的太子殿下,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无论生死荣辱,无论坎坷痛楚,都从不曾有过此等表情与动容,可这月色下那眸中分明是闪动而过的银色光华。
而那晶亮闪动着的光华,分明就是……
泪。
泪?竟然是泪。
感动之泪?动情之泪?还是担忧之泪……?
震惊,压抑,一时间齐齐萦绕上了朵儿的心头。
这从不曾见过的银亮之泪,竟然会在太子的眼中闪烁,而且就在此时,如此真真切切地被自己捕捉到的那一瞬间。
那一闪而过的光华,虽没有涌出眼眶,却已深深低落在自己的心中。
太子,是自己心中的王,是天底下最坚毅勇敢的男子。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如此。
那份压抑的情感,那份瞬间的柔情,那种坚毅的脆弱,复杂的情绪充斥在那一闪而过的银亮之中,也让自己的心不禁为之一颤。
太子闪泪,因情而牵,因人而起。
而这个人能让太子为之闪泪之人,就是苏清雪。
看来,如今的苏清雪,在太子心中的重要程度,已是无可比拟。
想到此,朵儿不禁有些寒心,心中只觉的阵阵隐痛。
而前来接应的兵士原本是苏清雪专门挑派的亲信,自然也看出了太子神色中的担忧,连忙也紧跟着朵儿的话语劝言。
“太子不必担心,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加之聪慧过人,定会平安归来。只是太子,如今我方兵马如今已然全军戒备,整装待发。一切已然准备妥当,只等太子归来,一声令下,我大军立刻攻城。”
听着兵士的回报,慕清枫的眉头愈发皱紧。
的确,时间紧迫,城内混乱的局面,无暇自顾之时,正是攻城的绝好时机。
如今城内国师府大喜之日,已然被自己抢婚,弄了个混乱一片,鸡飞狗跳。想必慕容痕此刻也受到震撼心伤,心绪实难平复,也却是最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好机会。
“现在距离预定攻城还有多久?”
“回禀太子,如今距离预定攻城只剩半柱香时间,是否准时发信攻城?”
慕清枫微微侧目,眼神回望向远方。
沉默片刻,默然出语:
“等清雪回来!”
兵士听到慕清枫的命令后,不由得低下头,同一旁的其他侍卫使了个神色,兵士们面面相觑,显得左右有些为难。
迟疑不语片刻,带头的兵士再度揖首。
“太子体恤担忧太子妃,属下亦是如此。属下皆为太子妃亲力挑选,太子妃对属下都有知遇之恩,我等必当竭尽所能,涌泉相报,誓死为太子、太子妃效忠。此次太子妃交待属下接应太子及辅助太子攻城之事,属下亦不敢有丝毫怠慢。而如今这战事军机乃是战场上第一要事,万一攻城耽误,延误战机,便是属下的失职。属下失职,便是对太子妃的最大忤逆与不负责。属下恳请太子,一切以国事为重。”
其余兵士见状,更是齐齐跪拜。
“请太子一切以国事为重。”
“请太子以国事为重。”
兵士所说之理,慕清枫又何尝不知。
只是心中对苏清雪的牵挂、担忧,那种心中涌动而出,想要摒弃一切,独身冲回城内营救清雪的冲动,不断与自己的理智与现实相冲突。
如今的自己身上的责任太多,父亲的命运,兵士们的命运,以至于整个国家的命运,都齐齐背负在自己的肩上。
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那些用过去的鲜血与屈辱换来的如今的一切,更是无法丢弃。因为,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他们的付出,不能因自己的一己之欲而变得失去意义。
责任、命运,始终躲不开,逃不掉,除了去承担。
就在慕清枫内心倍受命运与情思煎熬的同时,朵儿似乎再也遏制不住心中那抹揪心的痛楚,在唤出一句“太子”之后,竟然无知觉般往一旁倒去,幸而慕清枫觉察,拦腰护住朵儿,才幸免落马。
“朵儿,朵儿你醒醒!朵儿!”
见朵儿晕倒,带头兵士连忙进言:
“太子,竹林处有一空置茅屋专作接应休息,还是先将朵儿姑娘抱进去诊治,再做打算。”
朵儿突然的晕倒,慕清枫亦有所担忧。加之,如今清雪未回,战机又不能耽误,更是让慕清枫苦恼不堪。要么孤注一掷,还剩半柱香的时间,如果……
慕清枫想到此,忽地调转马头,随即向兵士吩咐:
“你们先扶她到后面休息。”
“是,太子。”
一旁的兵士们得令,自然立马顺从地从慕清枫手上接应朵儿下马,直奔茅屋而去。
而年长的一位兵士见着慕清枫在马背之上忧心忡忡,调转马头,双手勒紧了缰绳,似有返城之迹。
于是,老兵士就在他人护送朵儿去茅屋之际的同时,跨步走到慕清枫的马前,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慕清枫的马缰。
“你这是为何?”
老兵士的动作,不禁让慕清枫剑眉微挑。
“太子殿下恕罪,属下只是希望太子殿下三思。”
闻言,慕清枫更是凛冽了眸色。
老兵士见状,立马揖首跪拜。
“太子殿下,请恕属下冒昧。属下见太子马蹄朝向及缰绳紧握,似乎是孤注一掷,意欲回城营救太子妃的模样。”
兵士回答的不紧不慢,慕清枫更是神色凝重。
“既然你已知我意,为何还敢阻拦?!”
“正因如此,属下才斗胆拦了太子去路。希望太子殿下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坐镇指挥。属下有三点太子不能去的理由。请太子听属下说完这三个理由,再做决定。”
看着兵士成竹在胸的模样,慕清枫也微微紧了紧缰绳。
“好,你且说来。”
“是,其一,属下的责任是奉太子妃之命接应并辅佐太子攻城,不容有失,此时太子方才脱离陷阱,断不可再次让太子以身犯险,若是如此,太子妃必定痛心;
其二,太子乃三军之主,所有将士命运都交在太子身上,如果太子有任何闪失,那属下定是犯了此生最大过错,会对不起三军将士,更对不起太子妃的信任;
其三,是太子妃和朵儿姑娘的原因,且不说如今朵儿姑娘晕倒,万一一会儿朵儿姑娘苏醒,若是见不到太子,属下恐怕她亦会更加不安要再寻太子。而若是一会儿太子妃平安返回,但又见不到太子行踪,恐怕又要跟太子如今一般执意返城,身陷囹圄。因此,属下以为,太子此行,是万万去不得。”
老兵士之言,句句在理,言辞恳切且恰中要害,自然由不得慕清枫不听。
见慕清枫神色有所转变,老兵是自然是趁热打铁,继而消除慕清枫心中顾虑。
“当然,属下深知太子与太子妃情意深重,定是放心不下太子妃的安危。所以,属下才会如此斗胆拦下太子,是希望属下能尽一己之力替太子分忧。
请太子殿下准许属下带领几个身手好的手下,即刻再次返潜入城内接应太子妃。太子尽管放心,太子妃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定当倾尽全力,就算属下拼了性命,也定当营救太子妃出城。请太子放心,属下愿立军令状,如不救回太子妃,属下定当提头来见。只愿太子能以大局战事为重,相信太子妃也是如此想法。”
说完,兵士瞬时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双手奉送到慕清枫马前。
慕清枫低眉望了一眼兵士,随即眼神飘向墨色的远方。
沉吟片刻,点头默许。
“好,那一切就交托给你们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务必在半柱香时间内救出清雪,速去速回!”
“属下遵命。”
老兵士得令之后,自然迅速挑选精兵即刻启程,潜入城中。
而慕清枫望着马蹄溅起的滚滚风尘,神色凝然。
清雪,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
就在此时,只见一兵士匆匆来报:
“启禀太子,朵儿姑娘醒了,执意要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