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我刚出生，没什么灵力，也不似现在这样喜好杀戮，每天除了睡觉觅食，我几乎找不到其他事做。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山的那边看一看，太阳是不是每天都从那里爬上来，晚上又在地下转一圈，第二天再从那边爬上来。”

    “我出生的地方靠着河，沿着河流往下走，能看到人们建的村落。那个村落并不大，但是依山伴水，环境很好，再加上农田极易开垦，所以人们完全能自给自足，不依靠外力地生活。”

    “我出生时正好是秋天，天气转凉，村子里的人也恰好在准备秋收。那年收成并不太好，所以村民们过冬的储备粮亦没准备很多，而那一年整个村落似乎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诅咒，不止农田，就连山上树木结出的果实也不是很多。母亲为了保证我们不被饿死，在一个晚上动身去了人类的村落，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山上等了很多天，等到河边最后一株梧桐木上的叶子都黄了，她也仍然没回来，便下山去找她。结果在人类的村落前遇到了马甲，她那时还是男人，也是一名剑客，见我在村子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想也不想就拔剑朝我斩来。”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就是逃，可是一个还没成年又饿了十多年的狐狸能逃多远？”

    “我没跑几步就被他们追上，那剑客提剑就朝我刺下，只一剑，就斩断了我半条尾巴……”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你却恰好从旁边经过，见我被刺了一剑没死，心生怜悯，便上前劝说他们放我一命，我这得以从承影剑下存活……”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在越发扭曲的深紫色空间中看着我浅浅一笑：“所以我一直都是记得的，我这条命，当初是从你手下获得的。”

    ………………这段话的信息量略有点大。请容我沉默一下然后消化一下，接着经过高速运转再面无表情地得出答案：“哦。”

    九尾狐期待的可能是我被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见我反应淡漠，表情居然有些愕然，也没怎么铺垫，直接就把一大串话全部倒了出来：“我知道你不信，事实上我刚遇见你时也没认出来，因为我那时天劫已经很近了，为了度过天劫，我所有经历都放在蓄积灵力上，遇见你时除了觉得你灵力恢复速度很快外没别的感觉，也没想过找你结契或是拉你入伙什么的，是后来救蜘蛛精时才发现你的灵力波动很熟悉，就试着让穷奇确认了一下，这才发现你真的是三千年前救过我的人。”

    我站着没动，只动了动眉。

    他又道：“我那时想找你结契，也不是因为看中了你的灵力恢复秒率，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报恩，因为你知道，像我这种杀戮过多戾气太重的妖不可能度过天劫飞升成仙，只可能堕入魔道，所以我不能像其他修仙者那样飞仙后继续来人间找你，只能通过结契的方式在你有需要时被你召唤出来。”

    我稍微分心思考了一下，觉得他目前说的都还算合情合理，不过谁会信啊！这种骗小孩的话我要真信就傻哔了！因为这里面的漏洞实在太大了，稍微用膝盖想想都会觉得奇怪！比如：“你让梼杌和混沌用那种方式来找救民恩人结契？”我×，那也太猛烈了吧？

    他神色尴尬：“那两个囧货做事是有些激进，但是墨渊，你觉得不用那种方法你会跟着混沌过来吗？”

    不会。Absolutely，no。

    但这仍然不足以构成九尾狐把责任推倒我身上的借口，因为这货还有问题没解释清楚啊！比如：“混沌把我抓去做人体实验的事又怎么解释？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有听到谁说我如果实在不愿意加入就直接整死的话吧？具体谁说的我忘了，但这话确实是你那四个手下里其中一个说的。这么直接的命令你敢说是他们听错？！”

    他垂了垂眼睫，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问：“你相信我么？”

    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鬼才信！”的气场。

    他没再说话，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背对着我身形慢慢地变小，缩到最后整个人都埋进衣服时，那件松垮垮的像袍子似的衣服突然就像失去了支撑似的向下一滑，严严实实地将九尾狐遮在里面，而后那衣服又悉悉索索地动了动，抖了老半天才抖出里面一个银白色的、长着九条完整尾巴加半截尾巴的毛团。

    ……九尾狐。

    长着九条半尾巴的，九尾狐。

    我情不自禁地呆了，觉得自己思想观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道学观都受到了巨大冲击！长着九条半尾巴的九尾狐！这说明了什么！很明显，这说明他是一只——

    “一级伤残九尾狐？！”

    银白色的狐狸嘴角抽了抽，目光哀怨地我看一眼，又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甩甩脖子，抖抖毛，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我僵在原地把它看着，没动也没伸手。深紫色的世界中开始有雷声传来，一层不变的天也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头顶凝固着的漩涡开始顺时针转动，隐隐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漩涡中挤出来。

    九尾狐走到一半没见我动，跟着也止住了脚步，原地坐下，仰着头眨着眼睛看我。

    我看着它眨眨眼睛，它没动。

    我又看着它皱了皱眉，它还是没动，只欶欶地甩了甩尾巴，看上去真的既软又萌！我一下子没忍住，悄声问了句鱼肠：“承影有和你说过九尾狐的事情吗？”

    他沉吟了一下：“老十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只偶尔和我们说过你的事……九尾狐……这类型的妖怪我们见得太多了，也没谁专门去记自己以前斩九尾狐的事，不过这家伙的灵力波动确实和你有吻合之处，所以我估计他说的事应该不完全是编的。”

    我闻言又低头看了九尾狐一眼，它仍坐在地上看着我，一直高高地仰着头，明亮的眼睛里竟带着一丝懵懂。

    我犹豫了一下，终是做不到熟视无睹，便拿着鱼肠剑慢慢地朝他走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它十分温顺地低下了头，眼睛也舒服地眯了起来，在我将手离开的刹那，它竟然主动抬头蹭了蹭我的手！！

    那个手感！！

    那个触感！！

    我他妈就是再被它蹭上十次都不会觉得满足！

    大概真是因为九尾狐修炼了这么多年的缘故，它的皮毛摸着十分舒服，且不是用普通词语能形容出来的舒服，因为它的毛很软，不像哈士奇的毛那么硬，也不是苏格兰牧羊犬的毛那样软成团。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触，薄凉的丝绸应该挺接近那种柔软度，但和丝绸相比，它给人的感觉更加柔和飘忽，顺着一定的弧度摸下去竟能让人产生全无棱角模模糊糊的错觉。

    我深深地被这种奇特的触感打动，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它的头，见它一直很温顺地在我面前坐着，想了想，干脆又一不做二不休地蹲下来摸它的头。

    九尾狐大概是真转性了，被我摸了半天都没见动，只很温顺地在那里坐着，眼睛半眯着，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我摸着摸着突然脑子里蹦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几个字，当下没忍住，直接看着九尾狐就问了句：“你不会是因为天劫将至觉得自己活不长，临死前才这么老实听话吧？”

    它半眯着的眼睛动了动，里面似乎有金光闪过，本来垂在身后的九条尾巴也摇了摇：“本来是活不了的，但现在不一定了。”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摇着的几条尾巴一晃，眼前一白，手腕一紧手上一轻，跟着九尾狐把盖住我眼睛的尾巴移开时，鱼肠剑已经被他拿在手中，且他之前套在脖子上的灵锁已经锁在了鱼肠剑上面。

    “你…………！！”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却不以为然，看着我挑眉一笑，神情和语气都欠打得让人手痒：“本来是活不了的，不过现在有鱼肠剑帮忙，我只怕是死不了了。”

    ……这混蛋我他妈就不该信！！我愤怒地跳起来，他却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扒开剑鞘看着鱼肠剑连声称赞：“果然是把好剑，就这么拿在手里都能感觉到灵力波动。再加上四凶兽设置的结界，应该能帮我挡掉天雷吧？”

    “——你在开玩笑吗？”我一惊，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你难道想借四凶兽的结界削弱天雷威力后再用鱼肠剑挡掉天雷？”

    他挑了挑眉：“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释放鱼肠剑所有的灵力能挡掉多少天雷？”

    我没说话。事实上，这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话。鱼肠持有的灵力确实能挡掉一部份雷，但普通雷能和天雷相提并论？

    先不说天雷是自然界中伤害最大的一种雷，就是单劈这九尾狐，老天只怕也要多劈几道，外面那几个阴奉阳违明显倒戈的家伙要真在结界上施点力，鱼肠没准能顶着天雷多撑撑，但那几个家伙要是倒戈后也蹲在外面划水，那鱼肠就真完了！

    十大名剑我已经丢了一把，现在难道还要毁掉一把？！

    我真心不能接受这种假设。

    对持间有声音从我耳边传来，没多余的话，只有一声“墨渊”。我怔了一怔，抬眼去看九尾狐，发现他似乎没听到那个声音，只洋洋自得地看着鱼肠，便留神去听那个声音，却听他淡淡的一句：“同我写手制住九尾狐吧。”

    那声音不高不低，但却十分平静，隐隐有种淡到极致反生艳的意境。

    我听着有些发愣，因为我着实没想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陪在我身边的，竟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