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机城十里之外的驿馆,本该荒凉少有人烟,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一片歌舞升平。驿馆的二层中,时不时传来男子和女子嬉笑的声音,惹得坐在楼下的宫初月心里一阵厌烦。她好看的秀眉紧蹙,她在楼下坐了差不多快有半天的功夫了,可楼上的慕蓁却没有丝毫见她的意思,说是病了不能长途跋涉,需要休息,可她的耳朵又不聋,这楼上传来的男欢女爱又是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都城里的慕惊鸿就已经够风流混蛋的了,没想到,那句话还真是应验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弟弟不怎么样,果然这个当哥哥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宫初月实在是没有性子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怕是她就是去了天机城,也只能是给叶正白收尸的份了。
她拍案而起,抬腿就要往楼上走去,可守在楼梯口的副将伸手就拦住了她:“宫小姐,王爷现在需要休息,请您再等一等吧。”
宫初月冷笑两声,指着楼上的靡靡之音道:“休息?你的耳朵没有聋吧,你家王爷明明就是在楼上和几个歌女醉生梦死的,说是身心疲惫,骗谁啊?!”
副将自知无理,只能垂下眼角,却依旧拦在中间不让宫初月往前走上一步:“宫小姐,您真的不能上去,王爷吩咐了……”
忽的,一声刀剑出鞘,副将嘴边的话还未说完,那道寒芒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宫初月眯紧了双眼,厉声道:“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别挡我的道,否则,我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副将双手蓦然举起,乖乖地将身子移到了一侧,宫初月瞪了他一眼,便身轻如燕地上了楼梯,寻到慕蓁寻欢作乐的房间,她一脚就将紧关的房门踹了开来。
“砰!”
一声巨响,衣衫凌乱的歌女赶忙拉紧衣服,尖叫着纷纷向慕蓁的身后躲去。
慕蓁坐在正中间,他此刻胸膛半露,脸色微醺,眼眸中惊不起丝毫的波澜,他抬眸望着满是愤怒的宫初月,开口便道:“宫小姐,你知不知道乱闯别人的房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宫初月冷眼望了一圈满是惊恐之色的歌女,房间内满满都是**之味,让她好不厌恶:“四王爷,我看你的气色还挺好的,果然休息一天还是挺管用的,既然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那不妨现在就启程前往天机城吧?”
“哎”慕蓁从歌女中踉跄的站起,一把就按住了宫初月的肩膀,他浑身散发的酒气,让宫初月有种作呕的感觉。
“宫小姐,你别那么急着走嘛,坐下和我喝一杯,如何?”
宫初月冷眸微转,伸手便猛然打掉了慕蓁手中的酒盅,冷漠道:“喝酒误事,四王爷还请你自重。”
酒盅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慕蓁也不气不恼,反而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浓上了三分:“宫小姐,那天机城有什么好的?我可记得,那司徒千辰是你的死对头,你应该巴不得他的哥哥死在净渊教的手里才是,如今,怎么会这般着急?”
宫初月后退一步,离慕蓁远了一点距离才道:“天机城是天渊国的城池,你身为王爷,怎么能为了私人恩怨就看到邪教再次占领我朝的土地?”
宫初月说罢,慕蓁突然就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宫初月,这是我听过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去天机城,一定是另有私心对不对?!”
慕蓁喝酒喝得太多了,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宫初月没时间跟醉鬼浪费时间,她语气冷的出奇:“慕蓁,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就想在这里等着探子给你传来天机城被净渊教攻陷的消息,而后你再趁净渊教不备之际,率兵攻城,好来个一箭双雕?”
慕蓁猩红的双眼微微眯紧,他笑的一脸邪佞,许久才压低声音回道:“不愧是奉国府将军之女,果然有才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踏着司徒千南的尸体,夺回天机城,好在父王面前立功。”
他倒是爽快,丝毫不隐瞒。
既然这样,她就没有必要再跟他耗下去了。
宫初月握着剑的力道默然加重了三分,她的目光如箭,凌冽骇人:“慕蓁,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宫初月不靠你,我也可以到天机城,不过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的阴谋就休想得逞。”
说罢,她转身扬长而去。
慕蓁站在原地,嘴角的那抹轻蔑久久未散去:“一介女流之辈,能闹出什么动静,不过就是鸡蛋碰石头,天机城再添上一抹亡魂罢了。”
他转身继续跟那几个歌女寻欢作乐,醉卧美人怀。
净渊教发起的最后一轮攻击是在半夜时刻,上千的教徒围困住只有几百人的司徒军。
这注定是一场与死神硬碰硬的对量。
杀戮,残酷。
刀剑肆意划开的血色染红了东方静谧的天空,火光就像是一道凌厉的闪电,硬生生地将天空撕开了一道悲切的口子。
战场上无数的亡魂哀怨悲嚎,活着的人带着死去兄弟的夙愿,继续与邪教抗争着。
很快,几百人也就剩下区区几十人。
叶正白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此刻已然被血迹给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挥舞着手中的青干剑,奋力保护着已然体力不支的司徒千南。
他的眼神如狼似虎,他自从从灵清山下山之际,答应过师兄灵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手中的青干剑伤人性命,可他如今死在他剑下的亡魂,多的连他都数不清了。
承诺,他答应过司徒千辰,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司徒千南回去。
可当战场上,最后一名司徒军倒下的时候,当成千的教徒被厮杀的只剩下成百的时候,诺大的天机城,只有他和司徒千南了。
殊死一搏。
叶正白握紧了手中的青干剑,剑身上的裂纹加深,连叶正白也不知道,它能跟着他撑到什么时候。
成百的教徒举着兵器将他们团团围住,司徒千南握住剑柄的手已经抖得不受控制,他的脸色发白,浑身发冷,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出现重叠,甚至连天地都开始发黑变暗起来,可他的背后就是叶正白,他只能硬挺着,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叶正白受一点伤害。
“整个司徒军都已经覆灭了,你们还撑着做什么?快点投降,说不定我们教主大发善心,还会饶你们一命!”
“昭勇将军,你一世英勇,难道真的想要葬身在此?我们教主看重你,有意想要收你做左膀右臂,你为何不好好考虑一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归降我们净渊教,我教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司徒千南冷笑一声,厉声道:“我司徒家是名门之后,从来只效忠于天渊皇帝,想让我司徒千南归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昭勇将军说的好,你放心,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作伴,来日二弟定会率领千军万马为我们报仇的!”
为首的教徒面面相觑,既然他们如此这般不识抬举,那也只能除之后快了。
数百的教徒齐齐围上,刹那间,喊杀声一片,血水四溅!
宫初月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耳边的疾风呼啸吹过,她的心慌的厉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该死,穿过这片山林前面就是天机城了,可这山林怎么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呢?!
叶正白,在我到之前,你一定要挺住!不准死,你听到了没有!
宫初月握紧了缰绳,一骑绝尘而去。
长戟猛然穿破黑色沉重的铠甲,一口鲜血蓦然吐出,司徒千南的身子踉跄了两步,头盔已然落地,三千墨发随风散开,染上了一抹英雄最后的悲怆和孤寂。
叶正白赫然杀退眼前的教徒,奋不顾身地冲到司徒千南的身侧,一声惊呼:“千南!”
司徒千南倒在血泊当中,长戟直直地插进他的胸膛,热血泼洒了寒光,更加刺红了叶正白的双眼。
“千南,千南!”
司徒千南眉头紧蹙,嘴唇微颤,他望着惊慌失措的叶正白,嘴边想要说什么,可咽喉却已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天地不知为何渐渐地暗了下来,叶正白急切的呼唤渐行渐远,眼前的世界蓦然灰暗一片,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近了……
炊烟袅袅升起,一行大雁孤寂飞去。
千辰,你这么多年的包袱终究可以卸下了……
司徒家,交给你了。
“千南!”一声悲怆顿时响彻天地,宫初月眼眸圆睁,她听到,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一撕心裂肺的喊叫,正是叶正白的声音!
他还活着!
宫初月快马加鞭跑出林子的时候,眼前忽的一片开阔,可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切,让她不禁捂紧了微张的嘴巴。
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淋淋的躺在血泊当中。
没有成百也有上千,这里面有司徒军也有净渊教教徒的,宫初月翻身下马,一脸愕然地抬眸望向站在尸体中间的那抹血人身上……
三千司徒军,五千净渊教教徒。
三天三夜的厮杀。
最后,只活下了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