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冬天,卫睿带着他回到了王府。前来王府门口迎接的康伯,乍一看以为,卫睿这是从哪里买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想要开口询问,可想想还是退下,默默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这是南兮第一次到这么气派的宅院中,一双眼睛像是藏着星星,有点好奇也带着些许的惧怕到处看着。
他的手被卫睿牵着,不是很用力,但很温暖。
他视线一转,落在卫睿的侧脸上,十三岁的卫睿已经是俊朗无双,虽然还是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但在他眼里,就像是夜空中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就算是能触摸一下那光辉也是美好的。
他看着,却没想到卫睿会侧眸,看向了他。
他眼睛一暗,立刻就埋下了头去,不敢再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卫睿凝视了他片刻,继而缓缓开口道:“以后你就叫南兮吧。”
南兮……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就记了下来。
卫睿吩咐下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南兮很不适应地呆坐在凳子上,自从他记事以来,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这么大的一间屋子,他很小就被父母给抛弃在山林中,是人贩子收留了他,并且把他抚养长大,自小他就跟一群孩子睡在一张大通铺上,晚上连挪动一下身子都很费劲,没想到现在……
下人已经在浴桶中放好了热水,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南兮的面前:“南少爷,水已经放好了,需要我们留下来帮您沐浴更衣吗?”
南少爷?
南兮一时之间还不适应这个称呼,他连忙起身,很是拘谨地摇了摇头:“不……不麻烦你了,谢谢。”
下人退了出去,南兮痴痴地掀开玉珠串成的帘子,站在了镜子前,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脏兮兮的自己,记忆一下子翻涌而来,他这副鬼样子,卫睿究竟是怎么看出他是男孩子的?
南兮垂下眼眸,还没有来的及细想,房门就被推开了。
卫睿一身锦衣华服走了进来,看到南兮还傻傻地站在浴桶前,望着热水发呆,不由暗自一笑,便上前道:“我来帮你吧。”
南兮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拒绝。
这是卫睿第一次伺候别人沐浴,而且对方还是个卑微到尘土里的人。
南兮身上有很多的伤口,新伤旧伤摞加在一起,卫睿怕弄疼他,便放轻了动作。
“南兮,这些伤都是那个人贩子弄得吗?”
南兮沉默寡言的很,这个问题,他只是低头看着飘在水面上的花瓣,并没有开口回答。
可卫睿从他的眼睛里,就很是明显的看到了答案。
卫睿拿起桌案上的木梳子,给南兮梳洗头发,他的发质很软,摸起来特别的舒服。
“南兮,以后你就住在府上,你放心,没人有敢再欺负你了。”
他的话就像是一道暖阳,不经意间就驱赶开了南兮心中的阴霾,他微微侧头,偷偷地看着认真给自己梳头发的卫睿,轻轻地点了点头。
府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卫睿对南兮真的不是一般好的,无论是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卫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南兮,皇上赏赐了什么宝物,卫睿也吩咐康伯把价值连城的宝物搬到南兮的房间里去。
知道他喜欢栀子花,卫睿几乎在他的庭院里,摆满了盛开的栀子花。
有时候为了博得他一笑,卫睿不惜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是心甘情愿。
古代的男子一般在十五六岁就开始娶妻纳妾了,皇上也专门给卫睿物色了不少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可卫睿只是匆匆见一面,就没有了下文了。
卫睿是皇上最为亲近的亲兄弟,卫睿既然不愿意,皇上也自然也不想为难他,想着晚些时候就能碰上了,可这时间一拉长,他就到了二十五的年纪了。
二十五岁,都应该是有孩子的爹了,皇上决定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了,就想着赐婚,可偏偏这个时候,南兮就得了一种怪病,卫睿所有的心思都在南兮身上,哪里还能管婚事,他只能跟皇上请命,只要南兮的病痊愈了,他就答应婚事。
皇上为此也找到了华月,华月昨天晚上回家,也听如意说起过,他看了其他大夫开的药方,大致对南兮的病有所了解,便答应了下来。
华月从大殿中走出,顺着游廊正要出宫前往睿王府,可隐隐约约就听到有鞭子抽打和几个奴才惨叫的声音。
穿过假山,华月便看到一个女子正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跪在地上的奴才身上。
下手之狠厉,竟毫不留情。
华月曾去后宫给几位娘娘看病,可未曾对这个女子有半分的印象,这女子长得有点壮,有点彪悍的模样,这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都足足像是半个男人。
这样的形象,皇上怎么可能看的上眼?可若不是后宫的娘娘,如何能进的了这皇宫大院呢?
虽然对待下人的态度手段太过的毒辣,可女人那点小肚鸡肠,华月可实在不想插上一手,他转身要走,却隐约觉得身后有点不对劲,他眸光一凝,身形就闪躲开来!
身形闪开的片刻,一条流黑的鞭子就抽了在了地上,要是华月再晚一刻,这鞭子怕是要落在他的后背上了。
华月抬眸,就对上了女子有点蛮横的脸。
女子收回鞭子,在掌心掂了几下,眼睛小到几乎只剩下一条缝地打量着华月:“这宫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一位太监啊?”
华月眉头一拧,已然是不悦。
女子身边的丫鬟匆匆上前,附耳道:“将军,您错了,这是妙手圣医华月大夫。”
“大夫?”女子一撇嘴,有点不相信地往前靠了两步,继续上下打量着华月:“这怎么看,都像是阴柔的太监,怎么会是大夫呢?”
这女子说话倒是一点口德不留。
刚才听闻那个丫鬟叫她将军,能在地玄国称之为将军,而且还是女将的,那恐怕也只有夏家的夏飞瑶了。
虽然在这之前没有见过真人,但是华月对夏飞瑶还是有点耳闻的,生性悍厉,在外守城多年,也是历经沙场,早早就闻名的母老虎,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如今都二十一岁了,却还是没有男人愿意娶她。
华月浅勾唇角,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夏将军,请恕在下眼拙了。”
夏飞瑶没有想到华月能认出自己,眼睛中倒是闪过几抹惊诧,可随后就被涌上来的阴鸷给覆盖了上去:“华大夫倒是眼明心亮,想必是个君子,可如果是君子又何必躲在丛里,干些小人的行当?”
她指的是刚才的偷听和偷看?
“夏将军误会了,在下刚才只是路过,听到奴才的喊叫声才多看了两眼,不知夏将军刚刚回朝,这些奴才是如何惹到您了?”
夏飞瑶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鞭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华大夫还真是长着一颗菩萨心肠,连我的事都要过问了吗?”
这个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将军说的是,在下还有要事,就不陪夏将军了。”
夏飞瑶凝眉一瞥,想要溜,连门都没有。
刚才那一鞭子,能躲开的人不多,既然华月能察觉还能及时闪躲开,那就说明他的武功应该不弱,好久没有碰上对手了,尚武的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比试的机会?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比试一下再走也不迟!”
夏飞瑶挥动手中的鞭子,已经向华月袭去,华月眸光一闪,本来他无心纠缠,可这个夏飞瑶却招招置人于死地,那他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这么跋扈,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夏飞瑶一看华月认真了起来,心情大好,便更是兴奋地挥着手中的鞭子。
华月手上并没有任何兵器,想要赢了夏飞瑶并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她的鞭法奇异,是华月平生没有见过的,怕是夏家祖传的吧。
黑鞭如蛇,华月却依旧行云流水般的穿梭其中。
夏飞瑶越打越是兴奋,有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
华月狭长的眸子微眯,几十招已经过去了,这鞭法虽然怪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的,华月蓦然出手,只手就抓住了鞭子,几番快速缠绕之后,两人就陷入了僵局当中。
夏飞瑶盯着华月,几乎是暗自较劲,想要从他掌心抽回鞭子,可华月的手就如同石头一般,无论夏飞瑶怎么用力,这鞭子就是在华月的手心里丝毫不动。
“没想到,你一个大夫竟然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内力,真是佩服。”
华月淡然一笑:“夏将军难得能回朝,陪您过上几招,也是在下的荣幸。”
夏飞瑶瞪了华月一眼,这男子说话,实则客气,其实句句都是刀子直捅人心。
“华神医。”
打破僵局的是睿王府的康伯。
两人皆都松了手,还未华月开口说话,夏飞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快走两步就到了康伯的身边,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