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答案(六)“拿去!”韩晶眉头轻皱,从口袋里掏出金牌,直接掷到了对方怀里。
这个举动粗鲁无比,换了别人,肯定会令对方火冒三丈。然而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契丹话,再配上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反倒令跟完颜遂一起过来的契丹将军凛然生畏。接过金牌之后只是粗粗的扫了一眼,就双手递了回来,“末将耶律亦舍,出自突举部,见过萧公子!”
“耶律将军客气了!”韩晶单手接过金牌收起,然后侧开身体还礼,“萧某替家族办货至此,听闻晋王寨有新鲜事可看,便带朋友过来凑个热闹。应该没给将军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绝对没有!萧公子能来,是我晋王寨上下的荣幸!”耶律亦舍媚笑着摆手,脸上的表情越发恭敬。
他虽然也姓耶律,却是出自契丹八部众中最弱小的突举部,在皇帝身边没有任何靠山。而萧姓欧古妮部,背景则相对复杂得多。族中盛产绝世美女,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先帝耶律德光、废帝耶律李胡、现任皇帝耶律阮,以及南院权贵韩氏,都搭上了关系。万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恰恰就跟上述某个欧古妮同出于一个分支,得罪了她,就等同于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那我就继续吃喝,耶律将军请自便!”韩晶越装越像,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已经有了几分权贵子弟气象。
“那末将就不打扰了!遂哥儿,还不过来伺候着!今天无论多少开销,都算我的账上!”耶律亦舍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逐客味道,立即拱手告辞。临转身前,却将大伙计完颜遂留了下来。
韩晶心里头非常不痛快,却也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赶人。只好偷偷像宁子明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低下头去继续吃喝。
那完颜遂,却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精。察觉到在座中的几个人背景颇深,立刻使上了全身解数,插科打诨,劝酒劝菜,活跃宴席气氛,力争让宾主尽欢。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宁子明等人终究无法再跟石重贵继续交流。只好装作互相之间素味平生一样,说一些场面话,互相敬几盏酒,打发时间。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很快,就接近了收尾阶段。扮演皇帝的石重贵举起酒盏,醉醺醺地着说道:“众卿,难得今日一聚,朕心甚慰。古人云,已往不谏,来者可追。看看天色不早,且饮了杯中酒,你我就此作别!”
说罢,自己抢先把酒水一口干了。站起身,踉跄而去。
“臣等恭送陛下!”柴荣带领大伙一起站起来,冲着衰老的背影举盏。
“这厮,一喝了酒,就忘乎所以,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唯恐得罪了贵客,完颜遂冲着石重贵的背影低声骂道。骂过之后,却忽然隐隐约约觉得几个贵客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儿。赶紧举起酒盏,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又陪着笑脸补充道:“其实所谓御宴,就是吃个名头而已。小人在这儿穷乡僻壤的,哪里准备得出来什么真正的御宴?四位贵人等会儿可有闲暇?在晋王府旁边的锣鼓巷子里头,有一家百戏铺子,倒继承了几分渤海国的精髓。贵人们若不嫌弃的话,等会儿就由小的做东,咱们再去那边寻欢耍子!”
“罢了,我等今天还要返回营州城呢!”韩晶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丢在桌子上,懒懒地回应,“拿去,把账结了,剩下的赏给你买碗酒水喝!”
“那,那怎么成,耶律将军,耶律将军吩咐过……”完颜遂哪里敢收钱?连忙做着揖推辞。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的客,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请的!”韩晶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补充,“记住,以后别随便欺负中原皇帝一家。他现在虽然是被囚于此,当年却也是太宗皇帝看好之人,朝中有许多说得来的故友!你若是轻贱于他,等同于说太宗皇帝当年瞎了眼睛!”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完颜遂打躬作揖,连声允诺。至于过后会不会对石重贵的态度稍微好一些,就不得而知了。
兄妹四人怕时间久了露出马脚,也不敢过多逗留。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离开了晋王府,到寄放战马的酒楼里牵了坐骑,匆匆而去。
方向当然不是营州,而是找了一个岔路直接向南,策马狂奔。转眼间跑出了四五十里,确定身后没有任何人追赶,才在一处溪流旁停了下来,给坐骑喂清水和精料,补充体力。
时令如今已经是盛夏,四周围百花争艳,碧草万顷。然而四人却谁也提不起欣赏美景的兴趣,一个个低着头,默默无语。
柴荣、赵匡胤两个身为将门之后,想得多是石重贵如今处境的可怜,昔日契丹入侵时中原许多文武官员的无能与无耻。韩晶愁得是,这一路终于到了尽头,马上回到幽州之后,自己与赵匡胤之间的事情,如何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而宁子明自己的心里头,却比来路上,增添了更多的愤懑,更多的迷茫。
细算起来,他此番冒险北行,其实一无所获。仅仅跟父亲石重贵吃了顿饭,听对方说了十几句话。而他自己,该问的问题,却一个都没来得及问。
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就是二皇子石延宝。一直令他困惑的身世之谜,似乎终于水落石出。然而,自己从哪学来的一身医术?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想起许多看似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记忆碎片?却依旧没有答案。
此外,石重贵究竟是不是他的父亲,也是一笔糊涂账。虽然对方信誓旦旦的声称,他是捡回来的。并且还非常清楚地指出了证人,让他有空去核实。然而,对方当时之所以这么说,极有可能是为了骗他尽快离开。反正等他回到中原,再找到两个舅舅,发现上当受骗之后,早已经脱离了契丹人的势力范围,不再有同样的性命之忧!
“他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
“临别前,他那句‘往己不谏,来者可追’,究竟想暗示什么?”
“他说我不是他亲生,到底是为了骗我尽快离开,还是怕我背负上家族的负担,总此一生不得轻松?”
“他说契丹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加害于他?究竟有几分把握?这个一时半会儿,究竟有多长?”
想到自家父亲随时都可能被契丹人杀掉,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掉头回去,拼将一死,带着对方一起南归。然而,转念又想起父亲、冯吉和赵匡胤三个所告诫的话,中原没有立足之处,心中不仅又是一阵黯然。
“其实,这样也好!”正愁肠百结间,肩膀却被柴荣用力按住,耳畔,也传来了对方浑厚的声音,“三弟,你不必再纠结自己是谁的血脉,不必再受家族过往的左右。你就是你,想姓宁就姓宁,想姓郑就姓郑。过去种种,与你没有太多关系。你这辈子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只要你活得开心,活得滋润,出将入相也好,做个寻常富家翁也罢,伯父将来知道了,想必都会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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