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朋的《算法》课能及格？除非母猪会上树！”宿舍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说出这话的高个子同学很得意，身子一歪，就坐在桌子上，双手支在桌子边缘，双脚悬空，来回地做钟摆运动。

    “长脸，这次恐怕你要猜对了。隐隐地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能……及……格！想看我笑话，下辈子吧！”一位穿黑色夹克衫，蓝色泛白牛仔裤的男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斜靠在双层铁架床上，满不在乎地说道。说完，还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看来，他就是赵雅朋。

    “敢不敢赌？”被称为长脸的高个子同学把厚夹克的两只袖子往上撸了撸，像是要打架。

    “敢！一百一千一万个敢！赌什么？”赵雅朋双手抱在胸前，信心十足的样子。

    “你要是输了，请在场的同学吃一顿！”长脸同学环顾四周。听说有好处，其他的人都停止私下交谈，对这个赌注纷纷表示赞同。而且，从早上到现在，好多同学还没有吃饭呐。为啥没吃饭，懒呗！睡懒觉睡过头了。

    “没问题。我要是赢了呢？”赵雅朋问道。

    “你是要赢了，我请在场的同学吃一顿！大家看怎么样？”这个赌注好，横竖都有一顿美餐，宿舍里沸腾了。喧闹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往这间宿舍里挤。挤不进来了，站在门口围观。

    长脸跳下桌子，扫了一眼，恐怕有三桌，二十多个人，一桌就算200元，也得600块！一个月的生活费，这个赌注有点大。这赵雅朋咋这么自信呢？他的成绩那么臭，有一半的课程都补考，这最难的一门课程，难道他还逆天了不成？

    这一幕发生在华东某省某市长华职业技术学院，二月中旬，上午八点，计算机系男生宿舍楼505号房间内，十几人或坐或站或高坐在上铺床沿，高声大嗓地谈论着即将张榜公示的《算法》科目考试成绩。这是最后一门科目的考试。接下来就要写毕业论文，论文通过答辩之后就毕业了！

    但是就在昨天，据可靠消息说，这次《算法》试卷批阅特别严格，十个班400多人，有近50％的人不及格。张榜公布成绩也是非常少见的做法，由此可推断：秦老师真的生气了！

    要是不及格，在这毕业前的几个月里，要写论文，要复习《算法》，还要交300元的补考费，这可真是噩梦啊！

    这种情势，除了少数同学外，人人自危。

    “怎么了，长脸，怕了？”赵雅朋很高兴看到这位在篮球场上无往不利的中锋，被吓尿的怂样。

    “谁怕呀？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赢！”长脸真有点怯场。

    “你要是怕了，我可以把赌注改一改。”赵雅朋一脸坏笑。

    听着的人不乐意了。要是赵雅朋改了赌注，不是请吃饭。那可就没意思了。一时间，其他的人都拍着手，齐声喊道：“反对，反对！反对，反对！”

    赵雅朋走到长脸身边，又转身对围观的饿狼们举起手，示意他们别吵了。他们都很好奇，他们很想知道新赌注是什么，竟然比一顿饭还吸引赵雅朋的注意。宿舍里还真静下来。

    赵雅朋左手搭在长脸同学的肩膀上，面对着围观者大声说道：“我提议，赌注改成：要是我赵雅朋的《算法》课不及格，我请在场的同学去下馆子吃一顿。要是我的《算法》及格了，我想……我想要梦玲姐当众亲我一下下。”

    这个赌注好！众人疯狂了：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吹起尖锐的口哨，有人敲着桌子。长脸的女朋友梦玲可是长华的校花。赵雅朋要她当众亲吻自己，这个想法太有创意了。

    长脸一巴掌就抽在赵雅朋的后脑勺上。“臭小子，朋友妻，不可欺！知道不？”他用手四周一指，说道：“你们这帮饿狼，怎么一转眼变成色狼了？”

    赵雅朋双手抱头。大声喊着：“长脸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反正我也赢不了。你怕什么？”

    围观的一个胖同学拿出手机，说道：“你们还赌不赌啊？九点钟成绩榜就要贴出来了。还有十分钟！”

    “长脸，你要是没有信心，就别赌了。没人强迫你。”旁边有人好心提醒。

    “赌就赌，赵雅朋你输定了！”长脸一拍桌子。这时候哪里能退缩啊。再说了，赵雅朋赢的机会微乎其微。

    “好，大家都听到了吧？到时可不许反悔。”赵雅朋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许反悔！”长脸抓住赵雅朋的手腕子。

    “放榜喽，教学楼一楼大厅。喜欢瞎猜的留下，继续瞎猜吧！”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于是这群人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冲出宿舍楼，向教学楼跑去。

    一个月前。阶梯大教室，《算法》大班课课堂。黑板被一块巨大的白屏遮住，展示着投影机投射的影片。不是电影，是一段职业教学视频。

    “小张，你最近一段时间表现不太好，所以公司决定辞退你。”又宽又长的大班台后，李经理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小白领，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张哀求道：“不要啊，李经理。我一直表现都很好的。我还在供房，求求你了。”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老板给了任务要裁员30％，把表现不太好的裁掉也算公平吧。李经理不所动，兀自高高举起一张纸，边看边念，根本没看小张的表情和反应。他说：“我讲这话可是有根据的。我们发现，昨天上班的8个小时内，你去洗手间10次。去茶水间6次。打哈欠29次。抱头趴在桌面做沉思状11次。看手机发消息35次。浏览体育网站8次。这几项加起来共耗时6小时29分57秒。这样的表现，你能说好吗？”小张欲言又止：“我……”

    画外音问：是谁有这般神通，能统计到如此精细的数据？

    画外音答：网管。

    一栋气势恢宏的写字楼，傲然耸立于繁华闹市，人流车流来来去去，川流不息。一块硕大的巨型彩色屏幕上，一个广告播完之后，并没有按照惯例播放另一个广告，却播放起一对外国男女在野外宽衣解带，一丝不挂地搞起不堪入目的表演。引得行人驻足，车道阻塞，家长们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匆匆逃离。十几分钟后，这块大屏幕的经营方，一家户外广告公司内，老板咣当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吼一声：“金融大厦的广告片，是谁负责的？！！*％&#@！”

    画外音问：老板接下来要收拾的人是干什么的？

    画外音答：网管。

    某网络公司内，电话铃声大作。客户服.务人员，个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将电话听筒放下，又拿起，满脸无奈地接听着愤怒的客户打来的电话：“您的网站打不开？这个情况我们都知道。对不起，是我们的服.务器出了一点问题，公司的技术人员正在机房抢修……”

    画外音问：这些“技术人员”的工作职能是什么？

    画外音答：网管。

    视频播放到这里不再播放了。

    身材瘦瘦的秦老师双手沉沉地支在讲台上，似乎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他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绝望地扫视着这阶梯教室内，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个学生。看来这职业教育视频也激不起这帮倒霉学生的兴趣。

    他撇开下课不讲，想给同学们讲一讲他们最有可能担任的角色：网管。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不好好学习《算法》根本就当不了程序员，只能当个三等、四等的网管。

    就在他沉默不语的几十秒内，又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手里拿着饭盆，“偷偷地”溜出教室，直奔食堂方向而去。

    秦老师教授的《算法》课程，在计算机专业里，可以说是皇冠上的明珠。但是在这个私立的职业技术学院，却成了大班课，选修课。大班课，要在这种大阶梯教室里讲，几个班的学生一起来听。更要命的是，课都安排在上午的第三四节，从十点半开始，教室里的人数会越来越少，而秦老师的脸，则会越来越长。

    他尝试着幽默一点，他说：对于网管，你肯定不会陌生。至于他们如何“潜伏”进来的，很多人并不知情。19世纪末，在中国的一些高级单位里，开始出现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不是医生，总是出没在铺着木地板，装着空调的房间里。那些房间的门上总写着“机房重地，闲人莫入”字样，而且还经常关着，让人望而生畏。这些穿白大褂的人，有的被人称为机房管理员，有的被称为网络管理员；有的被称为运维，当然仅限于计算机和服.务器系统的运维；有的被称为DBA，这可不是‘工商管理博士’的英文简写，而是‘数据库管理员’的英文简写；这些称呼或头衔多如牛毛，让人眼花缭乱。我们故且统一称他们为“网管”。

    时至今日，网管越来越多。资产数千亿的公司有网管，三、五个人的小公司里也有网管。可网管这个群体却逐渐地从人们的视线里淡出。这是为什么呢？原因有很多，一部分原因是办公室的人员基本上都会*作电脑。这原本是网管才具备的高级技能，如今也被平民百姓们学习掌握了。所以网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大部分网管都不再穿白大褂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网管的分工越来越细致，有些人的工作越来越不像网管了，比如专门维持网络空间社会秩序的网警。这么一来，网管们像是有组织的间谍一样，个个身怀绝技，穿着各色马甲，深藏不露，潜伏在各个大大小小的企业、政府部门或民间组织中，甚至军事部门中也有很多网管。当然，处于最最基层的网管，混得不好，日子难熬，经常被人称作“喂，那个谁”。

    “挨踢”（IT）行业一位资深专业人士曾撰写万言长文分析，按管理的设备和下属数量，网管可分为四等：

    四等网管：管理下属人数为0。管理的设备数量为1~20台。设备类型包括电脑、打卡机、传真机、电话机、ADSL拨号器、路由器、集线器和饮水机等。该类网管在公司里就是个打杂的，管电脑开不开得了机；管前台上不上得了网；管老板收不收得了邮件；管公司网页的修修改改，甚至是为饮水机换水……

    三等网管：管理下属数为0。管理的设备数量可以达到30-100台。该四等网管差不多，管理的设备数量增加了一两倍。

    二等网管：管理下属人数为1-10人。管理的设备数量是100台以上。是个小头目。管理的设备类型还有用于广域网互联网的服.务器、磁带机或NAS系统、防火墙、可编程的交换机等。

    一等网管，下属人数最少10人以上，管理着500台以上的设备。

    讲到这里，教室里只剩下不到十个学生。秦老师指着坐在中间一位帅帅的、唯一一位没有戴眼镜的男同学。“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毕业后，不得不当一位四等网管，在公司里被人吆来喝去的，你会怎么样？”

    那位同学呼地一下站起来：“报告老师，我叫赵雅朋。我觉得所有的职业都是一样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四等网管也是网管，总比在工地上搬砖头强吧？”

    秦老师苦笑了一声：“嗯，请坐下。你回答得不错，有道理。不过，人要有大目标，才能有个中结果。有中目标，才会有小结果。如果连小目标都没有，那结果就……呵呵……谢谢你，还有其他几位能坚持到最后的同学，我要给你们每人的期终考试成绩加10分。请上讲台来写下你们的学号和姓名吧！”

    台下的这8位同学高兴疯了。期末考试《算法》课，这8位同学中，除赵雅朋外的7位分别名列第1至7名。本来嘛，人家都戴着眼镜，本来成绩就好，再加10分，无人能敌。

    大班课400多人，有近200人不及格补考，打击面之广在长华史无前例。赵雅朋同学这门课的成绩怎么样？仅为数不多的几位同学知道，那位叫赵雅朋的同学应当是长华职业学院有史以来最幸运的人：他本来的成绩是50.5分，加上秦老师额外奖励的10分，60.5分，好险！

    公告栏前，一阵长吁短叹。及格的人都没好意思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高兴。照顾一下好友们的情绪嘛，他们也假装耷拉着脸。连连摇头：“没考好，没考好，这次题太难了。”

    长脸哪里知道这些内幕啊？他只知道他不但要补考，而且跟赵雅朋的赌约他输了。按照赌约，他的校花女友要当众亲赵雅朋一口。女友肯定不乐意，毕业在即，搞不好她会以此为借口要跟他吹了。他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走。

    有眼尖的。“哎，长脸，别走啊！赵雅朋，可不能让他走了。他赌输了！”

    这个地方宽敞，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吵吵着，要长脸立即打电话，把梦玲叫来，就在这里现场履行赌约。这样也好暂时忘记一下考试失利的痛苦啊。

    长脸哭丧着，一言不发。赵雅朋拍了拍长脸同学的肩膀，说：“长脸，我考试及格，很高兴。不用你履约了，高兴点吧，兄弟！”长脸同学转忧为喜。赵雅朋对围观的同学说：“不及格的同学们，回去好好复习吧。我跟长脸的赌局，到此结束，他不用履约了。我刚才跟他开玩笑的！”

    众人那个气啊，后悔晚矣！早知道，不让赵雅朋修改赌注，中午就有一顿大餐吃了。

    赵雅朋转身就要离开。一位戴眼镜的同学拦住他。“雅朋，秦老师《算法》最后一课，是谁拖着你一起坐中间？是谁一直抱怨说不方便溜号？又是谁一直劝你不要走的？现在你得了这么大个好处，不请我下饭馆吃顿好的，我就要向秦老师举报你。”

    正是那加上去的10分让赵雅朋及格的，赵雅朋本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赵雅朋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嘘，兄弟，小声点。那帮不及格要补考的家伙要是知道了，不把我吃了才怪。这顿饭，我请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