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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赴约
    第二天一早,我磨磨蹭蹭地半天才起床。电视上说,又降温了,最高温度是零下三度。我简直都是被妈妈推着出了门。真后悔,应该当场就告诉同学我去不了的。否则,也不用遭这份罪。我穿着毛衣、棉裤,外面再套一件厚厚的鸭绒半大衣,戴着毛绒帽,缠着大围巾。手上一双毛线手套。脚下蹬着一双笨拙的棉绒内衬的鞋子。嘴上还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

    没有太阳,天空是灰不溜秋的颜色,还好没有刮风,干冷干冷的。轻轻哈一口,就能清楚地看到白气。街人行人稀少。驶过的公交车上也是空荡荡的。走了三条街,来到书店。等了十几分钟。人家九点才开门。妈妈买了两套书签。又花了三块钱,把其中一套用彩色的包装纸包起来,一头还扎成一朵花样的结,很漂亮。要是有人送给这样一件礼物,我肯定都舍不得拆开。

    生日集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公交车以老牛拉破车的速度“飞驰”。坐了三站路,下车后又走了三四百米。我们找到请柬上写着的那个住宅区大门口时,已经是十点过十分,我迟到了。

    这个住宅区里,都是一栋栋独立的别墅,大多是三四层。妈妈说,看样子,你这同学家里很有钱。我说拿到那张丑陋的请柬时,我还以为那女同学家里很穷呢。到了同学家门口,我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按门铃。

    门开了。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应该是同学的姐姐吧?妈妈问道:“您是同学的姐姐吗?”

    那女子连连说:“不是,不是。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呀。我是帮忙看看孩子的,做做饭的。”不会吧?她们家里还请了保姆。我都不敢相信。十几年前,保姆,我也只是在电影、电视上看过。

    我的同学出现在门口,满脸笑容。她穿得很漂亮,漂亮得让我妒忌。跟学校里的形象判若两人。学校里人人都穿着丑陋的校服。

    她的小马尾辫子盘起来,用一个金色皇冠一样的发卡固定。恐怕那发卡真的是黄金做成的。她上身一件雪白的长绒毛衣,下穿雪白的长裙,披着一件深红色天鹅绒斗篷。还描了眉,化了淡妆……这些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同学跟我妈妈打招呼:“阿姨好。请进屋坐吧。”我妈妈说,你们小朋友们集会,我就不掺和了。然后又叮嘱我集会后早点回家。

    母亲离开后,我那女同学仍旧向外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不过,她失望了。从门廊转左,走进客厅。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家的客厅好大,四面是落地长窗,挂着洁白的纱幔。厚厚的窗帘一束束地收拢了。窗帘的布料,看上去比我最好的大衣面料还要好。地上铺着地毯。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铺着雪白厚实的桌布,一直垂到地下。桌子两边,一拉溜整整齐齐地摆好了洁白的大瓷盘和锃亮的刀叉。高背椅子一字排开,很整齐。长条桌子的最里面那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那是我生平以来见过的最大的蛋糕。

    现在就把礼物送给她吧?尽管那礼物包裹得很精美,但在这样的大厅里,在这美丽的小公主面前,特别是在那三层大蛋糕下,那套书签如果有感觉的话,会跟我一样自卑。我决定还是等一会儿,趁人多的时候,混在人群中一起给她。

    大餐厅的里面一转角,是一个小客厅,摆着几张沙发,正对着一个个头特别大的电视机。后来我知道那种电视机叫背投电视,现在已经淘汰了。那时,可是最高级的电视机。一位中年的阿姨端着一个精致的圆盒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出于礼貌,我对她说了一声:“阿姨好。”

    阿姨高兴地搓着手。应道:“小朋友好。你们坐这儿吃点糖果吧。我都放放这儿了。”我想,这是同学的母亲吧。她也不介绍一下。没有想到她说:“林阿姨,谢谢你。”啊,这位也是保姆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同学这么说,林阿姨特别激动。连声地感叹道:“哎哟,你今天过生日,长成大姑娘,懂事了,好好好。”

    屋里很暖和。林阿姨帮我拿下书包,脱下半大衣,摘下帽子,脱下口罩,扯下手套,一并放进靠墙一侧的柜子里,该挂的挂,该放的放。那么多,恐怕是每位客人都有一隔放东西吧?真厉害,想得这么周到。然后,阿姨离开了。我问道:“我还以为她是你妈妈呢。她也是你们家请的保姆吗?”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是。”

    我又问道:“你爸爸,你妈妈呢?他们都不在家吗?”

    她答道:“我没有爸爸!妈妈总是那么忙,哪有功夫管我。这屋里,天天就是林阿姨、小凤姐和我三个人。”啊?没有爸爸?是她父母离婚了,还是她父亲去世了呢?她妈妈一个人能挣这么多钱?有一堆疑问。我却不愿意开口。我一直都没那么八卦。

    说着话,她眼睛时不时往客厅大门的方向瞅。我明白了,尽管我迟到了十几分钟,我仍然是第一位来赴会的同学。为什么其他同学要迟到,我也不知道。

    我们看着电视,吃着糖果,嗯,主要是我在吃。显然她已经吃腻了。我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电视机旁边的座钟上指到十点四十五分时,门铃响了,她腾地一下站来,飞跑着去看。我坐在沙发上没动。过了一会儿,她怏怏不乐地独自一个人走回来。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似乎也变成很古怪的杂音。

    十一点半,还是没有人来。落地窗外,天色更加阴沉,风声呜呜地响,恐怕是要下雪了。气氛很怪,我预感到不会有人来了,我将今天唯一一位参加她生日集会的人。我也想离开,我还想回家去吃午饭呢。

    她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电视,只是怔怔地盯着脚下厚厚地毯,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地毯下面。我才注意到,她今天穿着一双漂亮的红色高腰皮靴。她好像呼吸困难,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涨得红红的。

    我替她难受。我恨那些接到请柬的同学。我明明就听到几个人答应要来的,结果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们好像是商量好了,对,他们就是商量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假装看电视,眼睛却不住瞄着电视旁边的大座钟。

    还有五分钟就是十二点,林阿姨和那位小凤姐一前一后走过来,站在同学面前。看得出,她们俩的心情跟我差不多。林阿姨弯下腰,拉起同学的手说:“妮子,走,我们切蛋糕吧。咱自个儿吃。”

    同学再也忍不住了。她甩掉身上披着的斗篷,哇地一声扑进林阿姨的怀里,嚎啕大哭。连我这个自觉非常坚强的人也觉得鼻子发酸。

    在我们的鼓动下,同学站在蛋糕前,点燃了13根蜡烛。林阿姨把她抱到一张椅子上,让她吹蜡烛。我突然想起我还没有把礼物送给她,就说:“等等,我要送你一件生日礼物。”然后,我就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盒,两幅扑克牌那么大一个小长条盒子。

    收到这么一份生日礼物,她仍然很高兴。她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她又哭了,还紧紧地抱住我。我也很感动,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她的毛衣真软真香!

    听到这里,赵雅朋的眼睛湿润了。可是这样的友情能经得起诱惑吗?要是园园的这位既漂亮,又有钱的女同学看上园园的男朋友,要来抢,她们的友情又会怎么样?

    文采扬流泪了,不停地从桌上的纸盒里往外抽纸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园园停下来不讲了。

    “园园。你真够姐们。”文采扬对着程园园伸出大拇指。

    西餐厅里,灯火幽暗。但仍能清楚地看到园园眼中泪光闪闪。“你们猜一猜,过生日的女孩是谁?”

    文采扬说:“这怎么猜呀。你的这位朋友我们又不认识。”

    园园说:“你们都认识的。”

    文采扬,想了想,吃惊地用手指着园园说:“过生日的那位,不会是女汉子武素君吧?”

    园园说:“雅朋还不认识素君呀。过生日的那位,是我。故事中的‘我’,是武素君。这下明白了吧?”

    虽然有点绕,两个人还是明白了。程园园一直在用武素君的口吻讲故事。

    “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武素君表面上是个强悍的女汉子,其实内心跟我们一样柔软,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懂得关心别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办生日集会了。可是,初中、高中六年,过生日的时候素君都会来跟我一起小小地庆祝一番。那怕后来我母亲在生意上惨败,我们搬到破旧的公寓式住宅楼里,她也会来。”直接讲起她的这位朋友,园园坐得板正板正。

    “高考那年,我根本没心思考试,落榜了。素君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学电气工程。她一直鼓励我,劝说我复读。两年后我才考上。所以,我去年才毕业。又是在素君的推荐下,我到公司里上班。又到生日了,初中时代的阴影仍然铭刻在心,我害怕冷场。我害怕别人不喜欢我。素君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猜她要故意要为我办一次,有很多人来参加的生日集会。”园园的感激写在脸了,散发在空气中,充溢着整个西餐厅。

    “你们之间的友谊好伟大呀。”文采扬‘厚颜无耻’地赞叹道。

    “后天晚上,你们两个会来吗?不能来的话,跟我说‘不能来’就成。不管是因为什么,请不要告诉我原因。”园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盘子,不敢看他们。

    其实她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文采扬已经彻底地被武素君的“侠肝义胆”征服了。她不再恨这个女汉子,甚至还喜欢上她了。她满口答应:“我们肯定会去。一定去。”

    从西餐厅里出来,文采扬就和程园园手拉着手,直到她们跟赵雅朋说再见也一直没有松开。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赵雅朋简直成了个多余的人。

    站在文采扬居住的住宅小区大门口,目送两个小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赵雅朋才转过身往向走。女人之间的感情可能跟男人之间不同吧?搞不懂。